沼地月色（邊境2）

媒體推薦：「伊洛娜．安德魯斯作品，保證是好故事。」
——《幻形者》紐約時報排行榜暢銷作家　派翠西亞．布麗格 （Patricia Briggs）

「都會奇幻中最引人注目的作者之一⋯⋯伊洛娜．安德魯斯只會端出最棒的作品。」
——《女獵夜者》紐約時報排行榜暢銷作家　珍妮恩．佛斯特（Jeaniene Frost）
「超級迷人。」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充滿了幽默、動作、謎團及浪漫情節的娛樂特調。」
——《軌跡》雜誌（Locus）

方頭平底船輕輕滑過看似平靜的溪流，斑紋小青蛙棲息在寬大后冠葉上。左邊的植物叢中，水鳥邁開長腿，喉嚨不時發出嗒嗒聲，驅逐搶食的同類。
瑟芮絲撐篙推了一會兒，再小心地拉緊外套。她的衣服內層藏著堅硬的塑膠盒，此刻正頂著她的肋骨。幸好東西還在。尋找休叔叔比預料中花了更多時間，他已經搬走，她浪費兩天搜尋他的新住處。再過四天就要開庭，她不快點不行。如果沒有及時帶著文件出庭，整個家族就會瓦解。她必須迅速行動，但駕著方頭平底船實在快不起來，更別提還有個異境來的笨旱鴨子認為船是他一個人的。
威廉大人坐在船尾，他肌肉發達，精瘦的身軀裹在黑皮衣裡，一張臉帥得要命。兩人初次見面時，她幾乎對他驚為天人。他外型高大、氣質陰鬱，擁有各種要命的條件，只可惜表情活像剛吃下一大口糊掉的菠菜，也許他是為漂亮的皮褲被弄濕而不開心。
威廉大人是壞消息的化身。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異境來的貴族，身穿昂貴服飾，頭髮梳得非常整齊，而且隨身攜帶精良武器。他發射小型十字弓時，瑟芮絲曾感應到一絲魔法痕跡。他的手法迅速準確，不用刻意瞄準，依然能打中該死的鯊魚。顯見這人受過訓練，每當異境貴族想玩軍人之類的角色扮演，就會接受嚴格軍事訓練。此外，他的平衡感絕佳，船對他來說宛如陸地，走起來毫不費力。他的腳步很輕很快，單憑雙臂的肌肉也能猜出身體非常強壯。全是壞消息。
為什麼她的旅伴不是和她一樣的邊境人，或是殘境來的傻瓜？兩種都沒有，反正她只得到皮褲大人。異境貴族個個學有所長，有些和她外公一樣走學術路線，有些擔任公職，有些則成為殺手。據她觀察，他屬於全才型貴族，既能以魔法砍樹，又能隨時隨地察覺最細微的危險，立刻拔出武器應戰。
瑟芮絲再度偷眼看他，只見這位貴族正在掃視整片沼澤，沒有注意到她，她便放任目光在他身上流連。瑟芮絲從未見過男人擁有這麼漂亮的頭髮，髮色是接近黑色的深棕色，髮絲柔軟如黑貂皮毛，完美地垂肩。她不禁好奇，如果往他身上拋泥巴，不知道他有什麼反應。說不定會直接殺了她，或者至少會嘗試殺她。儘管欣賞這人的外型，要是真打起來，她可不會讓步。管他是不是全才，反正他絕對贏不了她的劍術或法術。
她細細檢視他的臉。強而有力的下巴，長臉上沒有一點柔順線條，下頷方正，黑色睫毛下有聰慧的淡褐色雙眸。這是雙很有意思的眼睛，顏色接近琥珀黃。眼睛是研究敵人的關鍵，可以告訴你面對的是哪種敵人。當她望進威廉眼眸深處，看到了掠食者。他雖然靜靜坐著，但那雙眼睛底下隱含暴力。她以殺手特有的敏銳，感應到另一個殺手的存在。
真正的壞消息。
他終於發現她正望著自己，便沉下臉。「把那個可惡的東西給我。」
瑟芮絲巴著篙不放。「你就別操心了，等遇到激流自然有機會。現在你就美美地坐著欣賞風景。看，又有一隻可愛的鱷魚來逗你高興。」
他看向船邊，只見一大團水草下面有雙黃色大眼正回望他。
就看你有多大能耐，比爾大人……「那只是小寶寶等級，只有十八呎長，不會來煩我們。牠們以後會長得更大。」
沒有反應。拜託，船小，鱷魚大，任誰都應該會擔心得要命。
「再過幾年，牠可能會長到二十五呎左右，有些老傢伙甚至長到三十呎，我們把這種叫作『鱷王』，也就是『大食客』的意思。」
比爾大人一臉漠然。嗯。
瑟芮絲不放棄，再接再厲。「鱷王和一般動物不同。你如果餵狗，狗還會乖乖坐下來，等你給牠吃的。如果你餵沼澤貓，牠會撲過來把食物從你手中搶走。餵沼澤鱷，就像在餵一把鋒利的大剪刀。你剛把一大塊牛肉鉤到水面上，下一秒牠的大嘴就會冒出來，然後──」她彈一下手指。「那塊肉就不見了。沒有拉拉扯扯，你也感覺不到重量，什麼都沒有，只有大嘴和空空的鉤子。」
「那麼，根本沒必要去餵牠們。」威廉說。
「我們是為了取鱷魚皮，三十呎長的鱷王有一大堆皮，但是硬得無法製成任何東西。除了貼在船身上，保護船隻，沒有多大用處。但是沼澤鱷還沒變成鱷王時，皮很柔軟，於是商人在鱷魚養殖場飼養牠們，就像在牧場養牛。在牠們變得過大之前，用毒肉毒死牠們。沼澤鱷魚皮是我們那裡少數的出口商品。」
「妳這人要是沒機會說上一整天，一定難過得要死。」他說。
帥，膽小，而且混帳。不意外，異境的多金媽寶貴族本來就是這副死樣子。她一邊幻想拿篙重擊他的頭，一邊投給他燦爛的笑容。
他瞇起眼。「我明白了，妳之前一直閉著嘴巴，原來是不想露出牙齒。」
帥、膽小、混帳，而且聰明。無家可歸的人自然不可能一口好牙，她出發前卡爾達特別提過這一點。
瑟芮絲寧可遇上蠢笨版的比爾大人，也不想碰見聰明版。因為聰明版更難應付，不過，話又說回來，反正結果都一樣。她既然發過誓，就會死守到底。抵達病木後，她會立刻拋下他，快得讓他來不及眨眼。現在她只要小心防備，且劍不離身。
沼澤緩緩流逝，看起來既原始又美麗。幾個月前瑟芮絲初次來到這一帶，印象非常鮮明。卡爾達每回在殘境作短途旅行，最喜歡找她當旅伴。卡爾達堅持要來找休叔叔，不管瑟芮絲怎麼好言相勸都沒有用，只好把理查抬出來，他只要一皺眉，卡爾達就會妥協。
瑟芮絲仰望天空。請保佑鼠穴的大夥兒平安，拜託。她需要有人來病木帶她回去，最後她同意由烏洛執行，一來他是全家族中駕馭獺豹的頂尖好手；二來他連珠炮似地數落家族，搞得她理智線斷裂。烏洛這人很難相處，仗著體型高壯，自認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對於自己沒受到重用頗有微詞。瑟芮絲本應拒絕，但她知道那會毀了他，所以她只能接受。既然如此，她只得繼續面臨理智線頻頻斷裂的局面。
不過，到時烏洛會趕著又好又快的獺豹，拉著船來接她。眼看她已經耽誤太多時間，需要他駕船來，用他那瘋狂的技術及時送她回鼠穴。
瑟芮絲摸摸外套，文件盒堅硬的觸感再次傳來。東西還在。爸，媽，再撐一下，我來了。

前方出現一片鮮綠色新生植物，代表他們已來到檀木溪口。瑟芮絲掉轉船頭，划向水藻，船槳搗碎了綠藻葉。她用上全身力氣撐起長篙，船身便畫破那片綠色，然後停在乾淨的水域。
眼前有條狹窄航道，兩邊各有一排紫色柳樹，平靜的水面點綴著小紅花和藍葉子。
比爾大人的眉毛打結，但哪怕有滿腔疑問，他也不願意提出來。
「剛才那邊再往下半哩，河床受到長年侵蝕。」她告訴他，「那一帶的河流好像忘了這是沼澤，速度變得超快，變成激流。與其拿著槳對抗激流，不如避開陷阱河段，替自己省下幾小時。我們從這邊划，大約七哩後就可以再度回到主河道。」
她把篙拋給他，他伸手在半空中攔截，反射神經很好嘛！
「該你撐篙了，不要只用雙臂，要用全身的重量去壓。我負責準備午餐。」
比爾大人起身，將篙插進水中，身體保持完美平衡，彷彿生來就在水上活動。腳下的船果然如預期滑了出去，他只試了兩次便立刻進入狀況。
瑟芮絲坐下來翻找背包，取出短釣竿和韋恩船上拿來的餌盒。她把白色肥蟲綁在魚鉤上，再將釣線沉入水中。

「還沒釣到？」威廉看看瑟芮絲。
女遊民只是搖頭。釣線像被遺忘般拖在船後，她提高警戒，坐在原地掃視岸邊，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已做好準備，宛如正要應戰的老兵。
「不太對勁。」她低聲說，「這條溪應該有一大堆魚，因為障礙物太多，鯊魚不好活動，河道又太窄，鱷王也進不來。」
「不然就是妳不會釣魚。」他遙望整個區域，天空布滿破碎的雲，柳樹矗立岸邊，宛如苗條女子在水裡洗濯髮絲。沒有聽見細微聲音，只有神經質的鳥在遠處尖聲鳴叫。
威廉深吸一口氣，沒聞到怪味，只有沼澤慣有的氣味，彷彿一鍋以藻類、魚類和植物組成的大雜燴。不過，瑟芮絲說對了，真的太安靜。
遊民女王縮起身子，手伸進口袋，掏出那把劍。他一直在等她再度亮劍。一呎長的劍身只有單刃，劍柄樣式簡單，整體造型精美。由此可見她並非遊民，其實早在她露出牙齒之前，這把劍便已洩露她的底細，但不是因為劍本身，而是握劍方式很怪。她纖細的長指鬆鬆地握著劍柄，姿態幾乎可說是細緻優雅，雖然說握緊武器會讓人看起來有點笨拙，但唯有緊緊握住才是王道。假使拿劍像拿畫筆，手中的劍遲早會被人擊落。
前方有棵老柳樹橫過水面，大量長枝如瀑布般伸入水中。一條黑影就在柳葉下方游來游去。
「別動。」瑟芮絲低聲說。
他僵在原地，篙依然握在手中，船緩緩滑行，以最慢速度前進。
柳樹下泛起一圈又一圈漣漪，河面上出現擾動，最後歸於平靜。
瑟芮絲蹲在船頭，像老鷹一樣觀察水裡動靜。
一顆巨大扁頭忽然畫破水面，露出一吋頭頂與彎曲的蛇形身軀。威廉屏住呼吸。不明動物愈來愈近，身軀長得不可思議，動作無聲無息，巨大得好像不是真的生物。一小片魚鰭浮現，棕色表皮被太陽曬得發亮，上面布滿黃斑，只見牠一轉身就消失不見。
至少有十五呎長，或許更長。
「這叫鰻螈。」瑟芮絲喃喃說道。
威廉朝長篙呶呶下巴，瑟芮絲連忙搖頭。
船順流而下，朝右岸行去，接著船底觸到泥層，停了下來。威廉撐起篙，把船推離岸邊。
鰻螈忽然「砰」的一聲撞上船身，把船撞飛出去。威廉趕緊跳上岸，腳剛踩到泥巴，原本平坦的地面像是忽然變成液體，他的下半身全沒入泥中。
鰻螈的扁頭浮上來，朝他們嘶嘶吐氣，黑嘴亮出一大排尖細如針的利牙。大怪物躍上乾地，伸出粗短爪子抓著地面。這該死的玩意兒居然長了腳！真是莫名其妙的鬼地方，亂七八糟的怪魚。
威廉揮動長篙，刺進那張可怕的魚嘴。魚收緊下頷，將木篙扯過去。圓圓的魚眼鎖定他，看起來呆滯蠢笨。
他從夾克口袋取出一把刀。
鰻螈立刻後退。牠的前額有一塊發亮的鮮紅色皮膚，像顆紅色骷髏頭夾在兩團深黑眼窩中間。
威廉對牠咆哮。
大魚縱身一躍。
一把劍忽然閃現，隨即深深沒入鰻螈左眼，接著拔出。混濁的魚眼滾落地面，金色虹膜宛如濕棉花上發亮的小硬幣。
鰻螈劇烈掙扎，龐大的身軀到處甩動，最後跳進河裡，飛快逃離。
女遊民嘆了一口氣，用袖子擦拭劍身。「這一帶的岸邊不知何處會出現五十呎寬的大洞，你竟然一跳就中獎，本事也太大了。你是想害我更累嗎？比爾大人？」
比爾大人？
「我叫威廉。妳居然搶走我殺牠的好機會。」他雙手按著泥地，試圖撐起身子，但泥巴令他不斷下陷。她大可趁機割開他的喉嚨，從這邊耳朵直割到另一邊耳朵，看他現在的窘樣，一定無力還手。
「當然啦！你的確正要把那隻大魚切成碎片。」瑟芮絲左手攀住柳樹，朝他伸出右手。他抓住她的手，她喝的一聲將他拉出泥沼。
好個女大力士，動作也快，剛才刺中大魚的那一劍，是他見過最快的攻擊。
瑟芮絲看著他。「你這副模樣真可愛。」
他褲子沾滿黑忽忽、黏答答的泥，散發陳舊的腐敗味。好極了。他把自己搞成這德性，卻連那條魚也沒殺。
「這叫泥煤土。」她說，「沖一下就乾淨了。大鰻螈幾分鐘內不會回來，你若想清掉這堆泥，最好趁現在行動。」
威廉立刻拉掉靴子，從裡面清出半加侖泥巴，倒在岸邊，然後走進溪裡。一股波浪襲來，頃刻間便將身上油滑的泥煤土沖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他還在想瑟芮絲刺過去的那一劍，可以說快狠準，具有職業水準。「鏡」在沼地並沒有培養女特務，也許她是「手」的人，史派德的部下。威廉暗自數算史派德的幾位知名手下，把其中幾個女的和她一一比對，沒有找到條件一樣的人。不是「鏡」查不到她的資料，就是他們忘了通知他。
威廉忽然有一股衝動，很想迅速轉身，一把抓住她，把她頭浸到水裡，沖乾淨那張髒臉，這樣他就可以好好看看她到底像誰。
至於他自己，可得繼續扮貴族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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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頭平底船輕輕滑過看似平靜的溪流，斑紋小青蛙棲息在寬大后冠葉上。左邊的植物叢中，水鳥邁開長腿，喉嚨不時發出嗒嗒聲，驅逐搶食的同類。
瑟芮絲撐篙推了一會兒，再小心地拉緊外套。她的衣服內層藏著堅硬的塑膠盒，此刻正頂著她的肋骨。幸好東西還在。尋找休叔叔比預料中花了更多時間，他已經搬走，她浪費兩天搜尋他的新住處。再過四天就要開庭，她不快點不行。如果沒有及時帶著文件出庭，整個家族就會瓦解。她必須迅速行動，但駕著方頭平底船實在快不起來，更別提還有個異境來的笨旱鴨子認為船是他一個人的。
威廉大人坐在船尾，他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