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者的話:劇場及其錄像〉
在半中不西的生活形態下,我的童年生活,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今天我們稱為「劇場藝術」的事情,中學時代終於從校園中接觸到叫「話劇」的新事物,而當時大多數參與其中的年青學子,參照對象其實都是影視中的「戲劇」,在創作和表演上就出現了劇界前輩批評的「分場過多」、「表演沒有舞台感」的「問題」。可是在一年才看不到兩三部專業戲劇演出的地方,「戲劇」的養分可以不來自影視嗎?而澳門也沒有專門的戲劇院校,表演的脈絡大都自TVB始。直至愈來愈多的外地專業劇場作品引進,愈來愈多戲劇學院畢業生回澳發展、教學,「劇場」才看似跟影、視分了家,直至近年網上短片、頻道大行其道,戲劇演員、網片演員又層層疊疊起來。
回顧電影的誕生與興起,它跟劇場之間早有太多糾纏不清的關係,互相借力彼此挑戰,澳門土生葡人作家飛歷奇在〈澳門電影歷史「默片時代」〉一文中書寫了二十世紀初,早期澳門電影院的資料,以及他自己親身見聞的戲院經歷,當時放映默片有樂團現場演奏,而電影院除了放電影亦會舉辦歌劇、音樂會等現場演出(這情況延續至今)。另外,就是中國人看電影的狀況,他說「早場和七點半場的場次是上座率最高的。它們幾乎都被中國人包了。由於這些中國人大部份都看不懂默片電影的英文字幕。夜場時,總有一個人站在大廳一側的講台上,用中文高聲講解。這是一個眞正的故事講解員,掙大錢的藝術家。他不是按字幕作死板的翻譯,而往往是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並增加一些對話,一句句地解說。遇到觀衆之間出現不三不四的人或打架鬥毆的人,他就抬高噪音,加重語氣,並以手勢相助,好像現在跑馬場上或足球場上講解員一樣。當放映幻想片時,解說員的聲調很細小,好像躲在墳地裡說話一樣。要是出現愛情、離別或流淚的畫面時,講解員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有時還會停頓下來,有時亦帶着一種抒情的語調。當演員抽泣時,解說員亦好像在哭泣。」(註1)可以想像當時觀眾看到電影影像與現場演員同步進行的畫面,幾乎就是今天被稱為「跨媒體」的演出,可是那些早期的澳門華人電影觀眾,大概不會想那是「跨」,而是當它們本為一體。
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戲劇活動在「文化大革命」結束後進入重生期,曉角劇社力求在舞台敘事手法、表現風格上尋求突破,同時也深受當時香港新浪潮電影的衝擊,在演出中「擺脫『三一律』模式,強調以燈光控制舞台的『時』、『空』,打破舞台的時空限制,一如電影般在時空上任意縱橫,力求電影感和加強戲劇節奏⋯⋯」(註2)電影的美學特點,借用於劇場敘事當然並非「曉角」首創,隨著電影的流行、舞台技術的更新發展,二十世紀中期,阿瑟.米勒等劇作家已將「閃回」效果在舞台上發揮光大,只是在八九十年代的澳門仍然是劇界中不同前輩的爭論焦點而已。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澳門劇場與錄像的關係大概只有一,作為劇場演出的內容,在演出中播放的短片或非敘事影像;二,作為演出的現場記錄;三、演出預告片。主體仍然是劇場的現場演出。然而自二〇二〇年初開始,在新冠疫情反覆衝擊下,群眾減少,表演場所經常關閉,現場演出經常要改為線上直播或錄播,劇場界似乎又再重新思考現場與錄像之間更多的可能性。在現場都不容易的情況下,劇場的錄像除了記錄表演現場之外,它還可以是什麼?即使是現場的記錄,是不是可以多走一步,讓這個記錄有更高的觀賞性?如果它在表演現場以外拍攝呢?還算是劇場嗎?這些都是有待解答的問題,或無題。(文:莫兆忠)
註1:摘自飛歷奇,〈澳門電影歷史「默片時代」〉,《文化雜誌》中文版第十二期,澳門文化司署出版。同時載於刊物之網上版 http://www.icm.gov.mo/rc/viewer/10017/260。
註2:摘自李宇樑︰〈澳門的戲劇〉,《澳門文學論文集》,澳門文化學會、澳門日報,198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