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黃金發財夢,你能讓它變成真嗎?
如果,人生依名望跟收入的高低計分,那你會拿到幾分?
如果,做討厭的事可以賺到更多的錢,那你會不會做?
我,法藍茲.羅曼,一個海運造船公司的小小營業員,快50歲了連台車都沒有,還可能隨時被老闆一腳踢開,像這樣的人生,勉強只能算個60分吧!
自從我認識了有錢人史丘貝先生,並開始參加他們的聚會之後,我就覺得上流社會的世界真的是有夠現實,如果你沒錢沒地位,他們根本連話都不太想跟你說。
直到某天,史丘貝先生問我:想不想成為某家販賣荷蘭起司的銷售代表?我想,這絕對是個改變我人生的大好機會!能跳脫卑微營業員的可憐生涯,搖身變為動動嘴巴就賺進大把鈔票的生意人,就算要我推銷起司這種臭到不行的東西,我也甘願!
聽到我改行做起司生意,那些有錢人的態度果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像我突然愛上原本討厭得不得了的起司一樣!嘖嘖,你說這世界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一張裸照也是可以扭轉人生的,何況是一塊起司?!
本書特色
◎暢銷近百年的荷蘭經典喜劇小說!版權熱賣二十餘國!
◎李欣頻、張國立、黃春明、鍾文音、韓良憶聯手推薦!【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作者簡介:
威廉.艾斯霍特(Willem Elsschot)
生於1882年,卒於1960年,本名阿逢斯.德.萊德(Alfons de Ridder),出生於比利時安特衛普的烘培世家。他中學時開始對文學產生興趣,但為了現實考量,從學校畢業後並未將寫作當成唯一的職志,而是投入廣告事業。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威廉開設了自己的廣告經紀公司,終其一生,寫作從未在他生活中扮演要角,一直隱藏在他繁忙的經商生活的背後,卻是他最重要的業餘活動。他也從未讓家人知道自己暢銷作家的身分。
在廣告界,威廉.艾斯霍特是個事業有成的商人,但在文學界,他的創作生涯進展得並不順遂,直至1933年出版《起司》,開始走紅於荷蘭,才奠定了他在歐洲文壇的地位。
威廉.艾斯霍特的作品中常可見到他自己的影子,他尤其擅於描寫小人物難堪的處境,與嚴苛的社會階級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的人物充滿悲劇性,卻處處展現滑稽性格,讓自己陷入難以為繼的諷刺處境。他的作品深刻反應了時代,也體現出多重的人生面貌,因此在歐洲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不僅有多部被改編成戲劇、電影,甚至在英譯版本出現之後,更跨界至好萊塢影視,並且在英語書市創下長銷熱賣的成績。
威廉.艾斯霍特的文學成就,讓他在去世後獲追頒國家文學獎。他去世至今雖已近五十年,但其作品的聲勢及引起迴響的廣度歷久不墜,已然從荷蘭、比利時等歐洲地區的經典文學指標,擴展至日本、韓國等亞洲書市,行銷世界二十幾國,成為荷蘭語系中少見的暢銷逾半世紀的重要文學作品。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序:寫出一種撼動人心的「輕」
保羅.文森
威廉.艾斯霍特(Willem Elsschot)的作品在荷蘭堪稱文學經典。這位來自比利時安特衛普的作家,本名叫做阿逢斯.德.萊德(Alfons de Ridder),於一九一三年至一九四六年間出版了十一部短篇小說及一部詩集。除了偶爾與藝文界產生的小摩擦,艾斯霍特在荷蘭與比利時的知名度始終穩定成長,以他一九五七年出版的《選集》(Collected Works)來說,至今仍然長銷。艾斯霍特的作品已翻譯成二十多種語言,其中三部作品改編成戲劇和電影,《起司》則在二○○○年被導演奧魯.桑克(Orlow Seunke)改編為電視劇。
由於艾斯霍特必須養家活口,畢生投注於廣告事業,寫作雖是他次要的活動,卻是他最重要的消遣。事實上,一九三三年完成且出版的《起司》是艾斯霍特蟄伏十年之作,因為一九二三年出版的《軟肥皂》(Lijmen / Soap)一書並未獲得好評,銷售狀況也不甚理想。在《軟肥皂》一書中,羅曼先生化身為冷酷執著的廣告生意人柏曼先生的助手,而這位柏曼先生,後來也出現於《起司》第十六章。因為受到比利時與荷蘭文學雜誌《論壇》(Forum)眾多編輯的鼓勵,荷蘭作家楊.格雷索夫?尤為支持,艾斯霍特才於兩週內迅速完成這本至今仍持續暢銷的小說佳作。
艾斯霍特自己對《起司》一書的評價很高。在寫給楊.格雷索夫的信裡提到,書寫「起司事業」只是為了「能夠深掘出自己寫作的深度」。艾斯霍特盡了全力,差不多達到福樓拜的境界了。他向《論壇》的另一位編輯,評論家米諾.特爾.伯拉克(Menno der Braak)說:「我的本意只是要創造平凡,就算是引人入勝處,也不過是我的普通之作而已。」這種論點對於一位長期受讀者愛戴、受編輯推崇的「非文學科班」出身作家來說實在矛盾,但艾斯霍特卻毫無保留地表示,對他來說,藝術雖然隱晦,雖然由整體虛構的架構支撐,但其中輕描淡寫的情感卻無所不在。
名製作人表示,當他要將艾斯霍特的作品改編成舞台劇時,卻只得到艾斯霍特冷淡的回應,他說:「我怕他只是為了博取歡笑而改編這本小說。」這種反應固然奇怪,也讓充滿喜劇效果、如唐吉訶德/華特.米提(Walter Mitty)般的羅曼成功打入了生意市場,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對商業不甚在行。然而,艾斯霍特卻暗示,這種喧鬧的喜劇手法實在有失公允,無論是羅曼多麼認真的打拚,或是他本身缺乏適應社會的能力,這些因素都無疑地是幽默的源頭,卻也讓人感到困窘的酸楚,有種悲傷的味道。較切合艾斯霍特這個說法的是《泰晤士報文學副刊》於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刊出的評論,它說,《起司》是一齣流動的悲喜劇,平衡了淡淡描繪出來的比利時法蘭德斯中產階級的生活。
《起司》一書問世許久後,艾斯霍特曾替孫子捉刀寫學校作業,內容是關於他自己的作品。他寫道,令人反感的起司其實是一個隱喻,說的是作者和主角羅曼先生(於其他書中提到)都「有幸」參與的廣告產業。這樣的說法成為普世真理。但羅瓦爾特(Guido Lauwaert)卻反駁,強調艾斯霍特的說法是引導讀者到錯誤的方向,或說是太過偏頗。畢竟,艾斯霍特本身是一名幹練成功的生意人。
羅瓦爾特反倒認為,《起司》反映出艾斯霍特進入文學出版領域的不安,堆在倉庫賣不出去逐漸走味的起司,則暗示了艾斯霍特家裡閣樓上那些賣不出去的《軟肥皂》。他也特別指出,在一九四一年出版的《起司》第三版,增補了第十五章,裡面提到起司貿易代表團要去晉見處長的四名成員,恰恰好就像是《論壇》雜誌的四位編輯委員。在該章節裡,狀況外的羅曼成功地用直截了當的策略贏了協商,但在身經百戰的專業人士間還是覺得格格不入。一九三五年《論壇》雜誌激烈轉讓,導致艾斯霍特失去了與先前編輯簽署的出版合約,此一橋段可能是他用來影射諷刺文學界的。如果還需要進一步的理由,那就是不要把作者與其作品視為一體。
儘管辦了幾場成功的朗讀會,艾斯霍特除了讓讀者笑,也以讓讀者感動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聞名。雖然他有一群交往密切的作家友人,但艾斯霍特從不認為自己是文人,也從來不嚮往藝文界。他的作品內容包含大量的《聖經》和莎士比亞作品,他也常向晚輩請益。然而,從他的學識、訪問對答及《起司》一書的「後記」都能看出他的確是位文學理論家,也是位文人。在艾斯霍特的書信裡,口氣最和緩的一段話,是他問楊.格雷索夫:「《論壇》雜誌裡大家總是掛在嘴邊的佛洛伊德,到底為何許人也?你能否推薦幾本他的作品?」
一九一三年出版的《玫瑰莊園》(Villa des Roses)是艾斯霍特的處女作,該書幽默卻也令人心酸,故事發生在出入複雜的巴黎公寓裡,顯然是對當時主流傳統的抗衡自覺,甚至可以說是當時普遍的法蘭德斯民族性與激進的表徵。有一例外,一九二○年出版的《解放》(Deliverance),故事發生在城市裡,其寫作風格讓人想起荷蘭十九世紀知名作家路易斯.庫佩勒斯(Louis Couperus)。讀者雖然將艾斯霍特視為比利時法蘭德斯作家,他卻希望語言使用能夠更中立,更廣為荷蘭人所理解,這點也許與他在一次世界大戰前,曾於鹿特丹工作過一陣子有關。
艾斯霍特嘲諷的幽默、壓抑及經濟狀況,可能是預先為了取悅英語世界讀者所設想。《泰晤士報文學副刊》針對《起司》一書有一則匿名評論,說到「此書具有撼動人心的『輕』」。那是一種極簡風格,(如作者於「後記」中所言:「一個角色可以達成的事情,就不需要一整群人出現。」)以及保守陳述如暗潮洶湧的寫作利器。艾斯霍特從不違背自己的信念,堅持內容的風格力量,如他在「後記」所說:
就實際上來說,悲劇存在於真實。就藝術來說,悲劇即是風格而非發生的事件。一隻鯡魚可以描寫得很慘,但其實這種生物的本質並不是悲慘的。另外一點就是,光說「我可憐的父親過世了」也不足以達到悲劇的效果。
不討論作者整體作品,單看簡單卻深刻的字詞似乎有點強詞奪理,卻讓整個荷蘭及世界各地不同世代的讀者及作者產生共鳴。
《起司》一書的敘事結構表面上讀起來是主角繕寫的一系列信件,主角為一名地位卑微的造船廠營業員,這些信件是寫給未提姓名的收件人。內容記錄了羅曼為期不長、命運多舛的銷售生涯。他打算成為荷蘭起司進口商的銷售代表,負責打入「比利時與盧森堡大公國」市場,但其實他不甚喜歡這種產品,這一切發生在他還沒傷痕累累地退回原本的工作崗位及家人的懷抱之前。
羅曼這個人物曾在艾斯霍特的小說裡重複出現,第一次出現是在《軟肥皂》裡,後來在續集《腿》(Het Been / The Leg)中也出現過。在《腿》中,羅曼這個過於理想的法蘭德斯激進人士,搖身變成不肖商人的徒弟。而在艾斯霍特最後的傑作《鬼火》(Het Dwaallicht / Will-O’-the-wisp)一書中,焦躁不安的男性長輩羅曼也亮過相,就和一群阿富汗水手在碼頭上尋找一名妓女的住所。
透過一心想晉升上流社會的羅曼眼中,讀者能一窺當時嚴苛的社會階級(史丘貝家的聚會),以及經濟蕭條走投無路的狀況(從羅曼尋找推銷員的反應來看)。羅曼擁有卓別林和巴基特.基頓(Buster Keaton)所描繪的「小人物」特質,因為含蓄的怒火、敵意與容易受傷的內心,並不會讓人一眼就喜歡上他,處處可見羅曼表現出來的內在不安。身為一名不熟悉佛洛伊德的作家,艾斯霍特成功地描繪出一位擁有戀母情結的主人翁,有志難伸,窩囊得實在可以比擬為二十世紀文學殿堂裡伊塔洛.斯韋沃(Italo Svevo)筆下的人物季諾(Zeno)。
◎本文作者為《起司》英文版譯者,多年教職於倫敦大學,教授荷蘭文與荷蘭文學。一九八○年成為全職翻譯。譯過多本當代荷蘭作家作品,包括哈里.穆里施(Harry Mulisch)等。
媒體推薦:
「一本荒謬、滑稽又令人感傷的小說!輕快的節奏、罕見的精鍊筆法,讓讀者在這個充滿諷刺的幽默故事中感到一絲絲的淒愴。」──《紐約時報》
「這本行銷荷蘭超過半世紀之久的暢銷小說,實在太迷人了!難怪它在英語世界出版之後,能贏得廣大讀者的熱烈喜愛。」──《英國紀事報》
「艾斯霍特荒謬風趣的商業諷刺作品……絕對讓你眼眶泛淚,徹徹底底地被觸動。」──《週日泰晤士書評》
「艾斯霍特這部令人著迷的幽默小說,很明顯刻劃出生意人的誇大吹噓,這點從本書首次出版至今仍未改變。作者擅用文字風格的力量及技法,創造出動人的小人物的故事。相當成功!」──《泰晤士報》
「小說裡的人物太吸引人了,像羅曼,是個傻得固執的角色,愛慕虛榮,太過在意別人的看法,卻不會因此改變做事態度,有時吹噓自大,不時帶點壞心眼......但他確實是個很可愛的人。」──《每日電訊報》
「喜樂的敘述筆調中,不時閃見尖銳的嘲諷......艾斯霍特將平凡人物在生活中難以為繼的處境描寫得透徹見裡。這份為難,並不因時代而消減,也始終沒有確切的答案。需要的,只是一種面對的心態與見解。《起司》不止給了我門一個歡快的閱讀歷程,也給予我們一種眼界,這也是它之所以立足歐洲經典文學之列長達半世紀之久的主要原因。」──《法蘭克福廣訊報》
「一個卑微的小人物,一心想擠入嚴苛的上流社會,其中不乏悲涼與無能為力的處境,卻在在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量與最純粹的詩意.」──荷蘭女作家西蒙.卡米潔特(Simon Carmiggelt)
「充滿無比張力的故事情節,深刻反應了我們的真實生活。這絕對是一本值得永久珍藏、流傳世紀的荷蘭經典名著。」──《出版家週刊》
「一部輕巧卻具有相當重量的大師傑作,帶給你極大滿足、過癮的閱讀興味!」──《寇克斯評論報》
「我私下一直懷疑,艾登起司裡面一定有什麼稀奇古怪好玩的事。威廉.艾斯霍特這本小說就是最好的證明。相當精采!作品裡帶有一種滑稽的筆調與節奏,讓人讀來相當歡喜。我真的讀得很開心。」──英國知名插畫家,葛林.巴斯特(Glen Baxter)
「引人入勝,是一份甜美、酸楚的珍品!」──著名演員,黛博拉.莫蓋琪(Deborah Moggach)
「揶揄又迷人,是一個人想藉由賣起司躋身上流社會的故事,值得見識見識。」──英國《漢普斯特&海蓋特快報》
「暗藏冷嘲冷語及諷刺,這一塊《起司》從三○年代首次亮相,就熟成美好。」──《出版新聞》
名人推薦:序:寫出一種撼動人心的「輕」
保羅.文森
威廉.艾斯霍特(Willem Elsschot)的作品在荷蘭堪稱文學經典。這位來自比利時安特衛普的作家,本名叫做阿逢斯.德.萊德(Alfons de Ridder),於一九一三年至一九四六年間出版了十一部短篇小說及一部詩集。除了偶爾與藝文界產生的小摩擦,艾斯霍特在荷蘭與比利時的知名度始終穩定成長,以他一九五七年出版的《選集》(Collected Works)來說,至今仍然長銷。艾斯霍特的作品已翻譯成二十多種語言,其中三部作品改編成戲劇和電影,《起司》則在二○○○年被導演奧魯.桑克(Orlow ...
章節試閱
1
此刻我寫這信,是想告訴你,好事終於要來了!這一切都是史丘貝先生的關係。
但是我也要跟你說,我母親走了。
母親過世當然是件壞事,不只對母親來說很糟糕,對我的姊妹們也是相當淒慘的事,因為守夜就差點要了她們的命。
母親年紀一大把了,一大把耶!我根本記不得她到底活了多少歲數。她也不是得了什麼病,就是……年紀到了。
大姊和母親住在一起,大姊很孝順也對媽很好。大姊會用麵包浸牛奶給她吃,注意她有沒有上廁所,還因為怕她無聊,就讓她削馬鈴薯。
她整天在那裡削了又削,好像準備餵飽一支軍隊的人一樣。我們都會把馬鈴薯帶到姊姊家,母親不只削著樓上那位小姐提供的馬鈴薯,還有幾個鄰居也帶馬鈴薯來放在一旁。有一次,實在是因為沒有馬鈴薯可削了,她們就給母親一籃削過的,母親發現了,還會說:「這些已經削過了!」
到後來,母親已經不能靈活地手眼並用,沒有辦法繼續削馬鈴薯,姊姊就給她很多羊毛和棉花填充的小枕頭,讓她可以靠著睡,也可以拆開來。但是,這些東西搞得一堆塵埃,母親也從頭到腳沾染了一身毛屑。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又是夜晚又是白天。母親睡一睡,拆拆小枕頭,睡一睡,又拆拆小枕頭。她偶爾會露出微笑,但鬼才知道她在對誰笑。
她完全不記得父親,雖然他才死了五年,雖然他們一起生了九個孩子。
我去探望她的時候,會不時提起父親,看能不能再為她點燃一絲生命的火光。
我問她,是否還記得克里斯(這是父親的名字)。
對我所言,她想得努力,好像她就要想起什麼她該憶起的事。她靠在椅子上,緊緊盯著我看,臉部緊繃,鬢角的血管也清晰浮現,如火光搖曳的殘燭,深怕一個搧門就熄滅了。
不一會兒,說不定什麼都熄滅了,什麼生命裡的火光,全熄滅了。她會看著你給你一個大大的微笑,如果我忽然捏她,她還會嚇一跳。
不記得了,過去已經與她無關,沒有克里斯,沒有孩子,只有拆棉花。
而最後只有一件事情在她腦海裡轉動著,就是她仍惦記著抵押的房子還有一間尚未拿到錢。她該不會在離開人世前還想著要怎麼攢下這點小錢吧?
姊姊關心她,跟她聊天,但就算母親在場,姊姊仍會當她不在一樣地說:「她進食的狀況不錯,只是今天精神不好。」
母親無法再拆棉花的時候,她會呆坐著,讓那青藍且粗糙的手叉放在胸前,或不停地摳著椅子,好像她的手就是停不下來。
她已經不能分辨昨天或明天,對她來說,那叫做「不是現在」。是不是因為她視力逐漸退化了,還是因為她被惡鬼纏身、飽受苦難所以無法分辨?不管怎麼說,她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或晚上,她在該上床睡覺的時間醒著,在該開口聊天的時候睡去。
如果撐著牆壁或扶著家具,她還能勉強走一會兒。夜裡,當大家都睡了,她會蹣跚地走到她的椅子那邊,開始動手拆根本不在那裡的棉花小枕頭,或找尋咖啡研磨機,因為她要泡咖啡給朋友和其他人喝。
而且她總是在灰白的髮上戴著黑帽子,就連晚上也是。幹嘛,妳是巫婆嗎?
終於,她倒下了;終於,她肯脫下帽子了。而我知道,她再也不會起身。
2
那晚,我在三王酒吧打牌到半夜,大概喝了四杯淡啤酒,醉得差不多,剛好可以回家倒頭就睡。
我不知道妻已經上床多久了,但還是盡可能不出聲地更衣,因為我實在不想聽她嘮叨。
但沒想到,當我脫下一隻襪子,正好靠上床頭架時,就立刻引來她一陣開罵。
「你丟不丟臉啊?」她要開始了。
就在這時候,門鈴聲響了,貫穿這間原本靜悄悄的屋子,使得妻立刻坐直了身子。
在夜裡會有這樣的門鈴聲,一定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我們等著,等著飄盪在樓梯間的鈴聲退去,我的心也跟著噗噗地跳,右腳還放在自己手裡。
「會是什麼事?」她小聲說著,「你從窗戶看一下,你的衣服只脫了一半。」
事情通常不會這樣就結束,但門鈴聲大作,的確讓妻無法再繼續進行她的叨唸。
「你現在不去看,我就自己去喔。」她威脅我說著。
其實,我根本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呢?
外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就站在我家門口。我想起來,這是奧斯卡,他要我和他一起去母親那兒。奧斯卡是我的姊夫,也是這種場合裡面不可或缺的角色。
我告訴妻是怎麼一回事,就把衣服穿回去,走下樓去開門。
「就是今晚了,」姊夫跟我保證,「她在死亡邊緣掙扎著。天冷,把圍巾圍上吧。」
我照著他的吩咐,圍上圍巾,跟他一起出發。
外面一片寂靜,天空很清澈,我們走著走著精神很好,像是兩個要去輪夜班的人一樣。
抵達那屋子時,我自動地把手伸向門鈴,但奧斯卡阻止我,還問我是哪根筋不對。然後,他輕輕地敲著信箱。
結果是奧斯卡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外甥女,她來開門讓我們進去。她在我們身後悄悄地掩上了門,朝著躲在奧斯卡身後的我示意,要我上去看看。我立刻摘下帽子,但以往我來這裡看母親時,通常是不脫帽的。
此時,哥哥、三個姊妹和那位住在樓上的小姐一起坐在廚房裡,而旁邊的房間,一定就是母親躺下的地方。不然她還能倒在哪裡?
一位上了年紀的修女,無聲無息地從那瀕死老人的房間溜到廚房,然後又回去房裡。她是我們的一位表姊。
他們都看著我,好像我該做什麼表示才對,只有其中一個小聲地對著我說:「歡迎你來。」
我這是該站著還是坐著好呢?
如果我站著,好像沒多久就準備走人似的,但如果坐下來,又像是要完全涉入這一切,包括去瞭解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既然所有人都坐得好好的,我也拉了一張椅子來,坐在後面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此時的氣氛異常凝重,是因為時鐘停止的關係嗎?
廚房裡面真是他媽的熱。前面有幾個眼睛腫脹的女人在那裡,一副像是剛剝完洋蔥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開口問母親怎麼了,似乎也不是個好主意,反正每個人都知道她正快速地朝死亡接近。
或許在此時,哭泣是最恰當得宜的事,但要怎麼開始呢?忽然間就啜泣起來?或直接拿起手帕擦拭眼睛,不管眼眶有濕沒濕?
那劣質的啤酒總算發揮作用了,再加上廚房裡面的高溫,我竟然就這樣冒出了一身汗。
為了找點事做,我站起身來,我那個當醫生的哥哥看到了,就對我說:「去看看吧。」
他說話的語氣很自然,並沒有特別提高音量,不過已經讓我意識到這趟夜遊並不會白跑一趟。我照他所說的去房裡看看,雖然也害怕會很不舒服,因為喝酒、因為溫度、因為廚房裡的氣氛。大家也許會說是因為我太傷心了──不過,要是我吐了一地怎麼辦?
房間裡面涼快多了,幾乎是暗的,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床頭架上有一根蠟燭,不能清楚地照亮躺臥在高腳床上的母親,所以我並不會因為她的痛苦掙扎而過意不去。那位修女親戚正坐在一旁禱告著。
我站在那兒沒多久,哥哥也跟著進來,手裡拿著一根蠟燭,如同聖火遊行那樣捧著,照著母親。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因為他又走去廚房,要大家都進來。
我聽見推開椅子的聲音,他們全部就定位了。
一會兒,姊姊說結束了,但那位修女反駁她,說兩滴眼淚還沒從母親眼裡流出來。但,母親是該落下那兩滴淚嗎?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小時,在我還是滿腹酒精的時候,母親終於宣告死亡了。
他們沒說錯,母親真的走了,因為無論我在心底怎麼要她站起來,用她那詭異的笑容分散這些人的注意力,也都完全起不了作用。她就靜靜地躺在那兒,只有死人才會這樣躺著。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讓我差點反應不過來。
那些女人就像齊聲唱歌一樣,開始了一陣呼天搶地,讓我全身發冷,也完全無法融入她們。
她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眼淚?從她們臉上我可以看出來,一開始她們並沒有哭得這麼慘。還好哥哥也沒哭,但他是個醫生,大家都知道面對這種場面他是稀鬆平常了,而我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於是,我試著做點什麼事情,譬如說擁抱女性親友,向她們用力地握手致意。但我還是覺得這麼做讓人渾身不對勁,因為母親不久前還活得好好的,只是現在不在了,我就要做這些舉動。
忽然,姊姊停止哭泣,拿了清水、肥皂和毛巾過來,開始梳洗母親的身體。
我在此時終於酒意全消了,這麼一來至少可以證明,我難過的程度和其他人是一樣的。
我走回廚房,坐在那裡,等她們完成了母親的梳洗,才又把我們叫回到母親的床邊。
經過她們認真擦洗之後,母親珍貴的遺體一下子就看起來比她生前氣色好得多,無論是比起她以前在那兒對著自己傻笑,或是削馬鈴薯、動手亂摳的時候,都要好看多了。
「姨媽看起來真美。」我們的修女表姊說道,還滿意地往母親躺臥的床舖那邊看了一看。
這位修女表姊應該很清楚,在她加入利爾那邊的教會之後,她從年輕開始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都將必須在一個個病人間穿梭往來,把自己的青春年少貢獻在死人身上。
外甥女這時泡了咖啡給所有在場的女性親友喝。而奧斯卡,正在吩咐一個朋友舉辦葬禮的事宜,他說這個朋友和別人一樣便宜,效率也一樣好。
「奧斯卡,沒關係。」大姊一副病懨懨地揮揮手說,像是她根本不在意價錢似的。
看來今晚大家齊聚一堂,差不多是要接近尾聲了,但我沒膽帶頭第一個離開,因為我是最後抵達的。
不久,我一個妹妹邊流淚邊打哈欠。這時,哥哥戴上帽子,和大家握手致意後就先行離去。
趁這時候,我也開口了,「凱瑞走了,我也該告辭了。」我想這是我說的第一句話,也許其他人對我的印象會是,因為凱瑞要走,我才跟著離開,因為就算是醫生,也會需要一點安慰,不是嗎?
終於,我能離開那個鬼地方了。
當我回到家裡臥房,用手握著腳,脫掉第一隻襪子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站著站著就睡著了,自然也沒必要再重複述說剛剛發生的事,因為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母親的葬禮沒什麼特別的,一切都平常得很。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認識史丘貝先生,我根本也不想提起母親過世的事。
按照習俗,在棺木抬走前,哥哥、我、姊夫和我們的四個堂兄弟必須圍著棺材站成半圓。親戚、朋友和認識的人會走向前來,和我們一一握手,低語慰問,以堅定眼神注視著我們。可是我不得不說,我們的親朋好友真的人數眾多,多得太超過,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妻在我臂上戴了一圈黑紗,因為我與哥哥看法一致,實在不必特地去訂做出席葬禮的西裝,反正葬禮過後也少有機會用到。但話說回來,這紗圈實在很討厭,太鬆了,動不動就向下滑落,只要握個幾次手,就得把它拉回原處。
這時史丘貝先生出現了,他是哥哥的朋友,也是他的病人。史丘貝先生和大家一樣前來致意,只是他的優雅舉止間帶著穩重的氣息,我就知道他是個飽經世故、見過場面的大人物。
史丘貝先生也和我們一起走進教堂和墓地,甚至加入我們抬棺的行列。我經由介紹與他認識,他請我有空去找他,而我也付諸行動了。
3
史丘貝來自一個古老又財勢顯赫的家族,還是單身,就一個人住在我們這邊上好地段的一間大房子裡。
他家財萬貫,來往的朋友也都是有錢人,不外乎法官、律師、生意人或曾經做過生意的。這群朋友,人人都至少擁有一輛轎車代步,除了我、哥哥和史丘貝他自己。其實史丘貝是買得起車的,只是看他想不想買,他的朋友都很瞭解這點。因此大家覺得他很奇怪,有時會叫他「怪老頭亞伯特」。
但我和哥哥沒車,卻是另有原因。
哥哥身為醫生,實在沒道理不買車,再加上他一直在騎腳踏車,也證明他的確需要轎車代步。對於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醫生是很神聖的職業,都可以和神父相抗衡了,就算沒有轎車也登得上檯面。哥哥試著打入史丘貝的交際圈,而這個小圈圈根本不甩沒錢沒地位的人。
那些有錢人走進來時,發現史丘貝和一個他們不認識的人在一起。而關於介紹別人這件事,我不得不說,史丘貝實在很有辦法,他可以把一個人介紹得天花亂墜,讓他的身價至少上翻一倍。如果是部門主管,他就說對方是經理;如果是穿著便服的上校,他就介紹對方為將軍。
但我呢,可是個棘手的個案。
就如各位所知,我只是通用海運造船公司的營業員,所以實在沒有什麼好讓他發揮的。營業員沒什麼好讓人敬畏的,只是一個赤裸裸攤在世人面前的身分。
不過他稍加想了一會兒,沒多久,就跟他們介紹我為「造船廠的羅曼先生」。
他認為我們公司的名稱又長又難記,而且也說得太白。他知道這些朋友中一定會有人認識這附近大企業的高階主管,很有可能當場就揭穿我無足輕重的社會地位,所以他絕口不提營業員這個字;他也知道,說我是營業員就好像敲我一記喪鐘一樣。我只是想要瞞混過關,但史丘貝卻給我上了一層保護色,這也是他唯一能幫我的。
「所以您是工程師?」坐在我旁邊、有著一口金牙的男人問道。
「是監理。」我的朋友史丘貝回答。他很清楚要成為工程師必須上過大學,要有文憑,還得飽學不少技術的知識,「監理」可以免去我第一次與人對話的諸多困擾。
我笑了,為的是讓他們以為「監理」背後暗藏著什麼天大的祕密,等待著時機成熟水落石出。
而這些人卻偷偷打量我的西裝。感謝老天,雖然剪裁不是非常完美,不過看起來沒穿過幾次,算是通過了他們的「檢閱」。接著,他們開始不理我了。
他們聊起了義大利,我從來沒去過這個地方,但隨著他們的對話,我也一訪歌德筆下的小舞孃曾經走過的地方:威尼斯、米蘭、佛羅倫斯、羅馬、那不勒斯、維蘇威和龐貝。這些地名我都讀過,就我看來,義大利不過是地圖上的一處。我始終保持沈默。他們沒提到義大利的藝術瑰寶,卻說到當地的姑娘可是既標緻又熱情。
他們說夠了義大利,就開始說起房東難為,說現在很多房子都空著,房客都不準時交租。我真想反駁他們,並不是為我的房客叫屈,我當然不會有房客,我是想為自己辯駁,因為我就是準時交租的好房客。但那時他們已經將話題轉向車子,是四個汽缸還是六個汽缸、車庫、汽油、燃料……我完全一竅不通的東西。
接下來,就是交換訊息,講那些有頭有臉的人近幾週發生的事。
有人說:「季家的兒子和雷家的女兒共結連理了。」
其實除了我之外,這種消息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聞,反而比較像是「例行議程」裡大家必須投票表決的事項。無論他們贊同或反對,所依據評估的,都是雙方的財力是否相當,兩邊是否門當戶對。
結果,這些人都持有相同的意見,根本無須再費時討論。他們隨便一個人表達的意見,就等同於大家的看法。
然後又有人說:「話說,那個德利菲辭去了商業總會主席的職務。」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但他們不只認識這號人物,還知道他要辭職以及背後的故事:要嘛就是因為破產風評不佳,要嘛就是得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不然就是他的妻子或女兒捲入了什麼醜聞事件,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受夠了這份工作。
他們討論這種「例行議程」佔去了今晚大部分的時間,我實在很不舒服,因為我得控制自己,有時要點頭,有時要微笑,不時還要揚揚眉毛。
從頭到尾我都很緊張,汗流得比母親過世時還多。現在你才知道母親過世的那夜我有多麼不好過,但畢竟也只有那一夜。但是在史丘貝家,每週都必須這樣折騰一次,我冒的汗簡直就要比我體內所有的汗還多了。
而對這些人來說,一旦出了史丘貝家門,就與我毫無干係,所以他們也不會記得我的名字。一開始,他們總是對我喊出一些很像我本名的名字,讓我得不斷地更正,「不好意思,我叫羅曼。」這些人就會先看看史丘貝,然後當著我的面對他說:「您的朋友真有雅量……」之類的,但是也只有在這一刻,他們才會看向我這邊,至於我真的叫什麼,似乎也都不重要了。往往在這個時候,「您的朋友」這幾個字就像是在暗示著史丘貝,說他終於結交了什麼好傢伙當朋友一樣。
1
此刻我寫這信,是想告訴你,好事終於要來了!這一切都是史丘貝先生的關係。
但是我也要跟你說,我母親走了。
母親過世當然是件壞事,不只對母親來說很糟糕,對我的姊妹們也是相當淒慘的事,因為守夜就差點要了她們的命。
母親年紀一大把了,一大把耶!我根本記不得她到底活了多少歲數。她也不是得了什麼病,就是……年紀到了。
大姊和母親住在一起,大姊很孝順也對媽很好。大姊會用麵包浸牛奶給她吃,注意她有沒有上廁所,還因為怕她無聊,就讓她削馬鈴薯。
她整天在那裡削了又削,好像準備餵飽一支軍隊的人一樣。我們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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