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刻文學生活誌 4月號 / 2005 王家衛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香港製造

是旅程的第二天，到上中環探訪幾處景點，沿山道上下，偶爾發現幾處極富特色的景致：參天大樹樹根裸然於水泥壁面，鱗鱗爪爪彷彿血管賁張的手臂，枝葉高聳蔽天，留下星星點點葉隙瀉下幾許天光，讓人不禁仰望，看風吹樹搖，光影言語。也有造型殊異小店舖，或古雅或華麗，在成排喧譁的店家中，發出各自的聲響。

許是腳程太快，離晚上聚餐時間尚早，且咖啡癮始終未解，很奇怪，美食樂園的香港，怎麼喝不到一杯道地濃香咖啡？便尋一家扶梯旁二樓咖啡店，希望在這靠近外國人活動的地區能一償所願。寥落冷清的店裡沒什麼人，帶著外國口音分不出是印度還南洋的服務生聚在櫃檯閒聊著聽不懂的話語，咖啡依然帶著奇怪的口感，彷彿加了麥麩之類的穀物，硬是蓋去了咖啡原始的苦香。或許，這就是香港製造吧。

坐靠窗位置往外望，扶梯上不斷穿行著各色人種，這樣的角度這樣的構圖這樣的氛圍，不禁對同行友人說：「你看，這不就是《重慶森林》裡王菲偷偷潛進梁朝偉家，從他家往外望的景觀嗎？」

是的，在香港，想起王家衛。

當然也去了旅館附近不遠的重慶大廈，被語言駁雜外貌獨特的一大群印度人嚇得落荒而逃。也是王家衛。

王家衛的香港，香港的王家衛。

持續看著王家衛的電影，對香港的想像便也很王家衛，真正到了香港，更覺其捕捉時空氣味之敏銳精準，塑像與想像皆獨具特色，令人難忘。他的電影裡總有一個主旋律，很文學魅惑的語言與思維（嚴格說，滿文藝腔的），透過獨白或旁白點出，此後便是意識流般的圖像與音樂交織鋪陳，演繹出種種變奏與迴旋。那些細膩敏感的情思，確實讓年輕的文藝青年如我等驚喜雀躍。

一直到《2046》也還是到電影院去看的。可看完之後，陷入兩難，無法斷言好壞喜惡，一貫的詩意獨白，演員依然男俊女美，音樂也渲染得鋪張華麗，更不用說影像色彩，如此繁華極致的美感，卻讓我隱然有股失落，彷彿萬手撫琴，唯獨沒有撥響內心深處的某根心弦。
此番新作問世，《愛神：手》，未及得見，倒是讀了據說是原著的小說〈薄暮的舞女〉，馬上聯想起《2046》裡的章子怡，在廊道轉折處講電話，喬張做致，卻又讓人悲憫。你不能不說，那氣味真與施蟄存的上海緊密契合，無怪乎韓良露在專訪中要一再強調王家衛「聰明敏感」了。

專輯之外，「映像館」特別推出白先勇小說〈孤戀花〉改編成電視電影的座談與專訪，經典作品在新技術、新媒介的一再詮釋下，歷久彌新，生生不息。「國際文壇」則有愛爾蘭小說家科姆‧托賓二○○四年新作《大師》，摹寫美國文豪亨利‧詹姆斯內心風景，曲折幽微，引人入勝。散文有夏曼‧藍波安〈祖先原初的禮物〉，悼念亡父，有很不一樣的思維與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