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刻在岩壁上,把愛指向未來,以為天會亮,地會裂,自己將會長出翅膀,與怪獸搏鬥,與所愛的人結合。
在那裡,生活的表象,和現在相去不遠,春天與秋天的早晨,鳥兒殷勤啼叫,光陰斜長而溫柔,我們穿好了衣裳,去這裡或者那裡,路上有風,狂喜或憂鬱,日復一日,不知盡頭。
在那裡,我們採集,漁獵,編織,飲食與睡眠,更多時候,無所事事,看螞蟻扛食行路,看蛛網被風吹散,看夕陽傾落的快速,看月亮露臉的殘酷,黑夜細細瑣瑣的聲響,是萬物嚎叫,是心在竄動。那是史前生活,童年的詩。時間成千上萬地過去,我們沒有長出翅膀,沒有怪獸,所愛的人沒有結合,代之以一次又一次的告別。
本書收錄賴香吟近年於自由副刊發表的專欄散文30餘篇,以及一篇寫於十二年前,未發表過的中篇小說《蟬聲》。
書名「史前生活」,意指作者對自己生命中一段過去時光的回頭檢視。正如作者自言:「『史前生活』這個詞,在這裡,與其說它顯得灰暗沉重,毋寧接近寧靜的青色,它比較多的是對一段原始青春的想念,印象與感覺的重組。」
因此,本書雖然分為兩部份,乍看是散文與小說兩類文體,但實則於書中並沒有明顯的界線,二者都是作者所欲書寫九○年代回憶的私語,是文字看似冷靜理性內在實則深摯狂暴的感情投影,也是一個混雜了純情與噪動的過去年代的倒影,說的都是生命裡寂寥冷清況味偶然襲來的場景,以及不斷返魂與此際存在對話的往日回憶。
作者簡介:
賴香吟
台灣台南人。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日本東京大學總合文化研究科碩士。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台灣文學獎、吳濁流文藝獎。一九八七年於《聯合文學》發表第一篇小說,其後散文、短篇小說散見各報章雜誌。著有小說集《霧中風景》、《島》、《散步到他方》等。
章節試閱
〈恨情歌〉這個二十七歲的生日,甜美的,醜陋的,都告一段落吧...
陳昇一九九六年的專輯裡,有一首歌:〈鏡子〉。差不多是這樣的夏季,我在大台北瓦斯旁的一間pub,聽到他唱這首歌。那個晚上,好像所有人都在喝可樂娜。
那年我二十七歲,剛結束短暫的國外生活,對陳昇前幾年唱了什麼,有點生疏。朋友寫信來,提的是伍佰:我們一夥誰誰誰,每週五晚上,都花伍佰去聽伍佰。那時我雖未聽過伍佰,陳昇倒不可能沒聽,畢竟我們的大學生活是從他那張《擁擠的樂園》開始的。
「如果你們認為我有一點怪,那是因為我太真實。」這個文案,陪很多人長大,很多人聽陳式情歌聽上了癮。大學畢業的夏天,有班對分手,有朋友翻臉,誰即將出國,誰求職不成,誰不知下落。天氣好熱好辣。一個為了愛情自殺未遂的朋友,咬牙切齒說:現在最恨聽情歌,是哪些傢伙寫這些自以為是、小題大作、不灑狗血不要錢的情歌。
這話聽起來不很對勁,但我不知如何反駁。隔了幾年,現場聽陳昇唱歌,開場即是一曲〈恨情歌〉:「不要像頑皮的孩子,老說為我唱情歌。」
我忽然聽懂,原來,有些時候,濫情的不是寫情歌的人,而是永遠戒不掉要聽情歌的人。我忽然懂得了這個恨字。這是一個生日禮物。新朋友邀約我來,聊著彼此的舊時光,儘管人人都有些絕口不提的故事,但是,如果可以,跨過這個門檻,總想賭一個新末來。在滿場暈眩的情緒之中,忽而響起一種沒聽過的旋律:「你說你不能忘記過往,總是有些心裡解不開的苦,就算是生命的窄門走了一回,抬頭依舊滿天的霧。」
很放的旋律,無所謂暴露著一種放縱的居心,若說台下很多人已對舊曲麻痺而不再輕易被打動,這首新曲無疑又下一記暗招,更新了濫情的語碼。喝了不少酒的陳昇,嗚嗚咽咽地喊唱:「也不是想要走到這等地步,還要去分辨兩人的天真……,我都已經不再愛我自己,就不會在乎愛了你--。」
我聽著聽著,幾乎起了惱怒,覺得真是夠了,幹嘛到這地方來,一種被算計的難堪。不過,這同時,我彷彿也就明白了昔日恨情歌的朋友。正是因為被觸得正著,所以惱怒吧。可這倒底是我們自己買票進場來聽情歌的,來了,就一起來灑狗血吧,和所有場內人一樣,這是今晚的配額,聽完這一曲,之後,跨過去,不要再提,誰要跨不過去,就卡在這裡了。
這個二十七歲的生日,甜美的,醜陋的,都告一段落吧。
走出pub已過午夜,門邊有人喝醉蹲在地上大吐,大台北瓦斯的大圓球,依然如同外星怪物,埋伏在台北的深夜裡面。離開那裡,我希望那是最後一首,唱成那樣子的情歌。
所幸,後來陳昇似乎沒再寫這種嚇壞人的情歌。不過,也很多人因此不再聽陳昇了。但我看他仍如一個時代樣本,有時往後收一收,有時放膽往前走,有趣依然有趣。直至某夜,他被人打了一頓,不僅頭上掛彩,整個人,也彷彿被打歪的電視般,成了另副模樣。去年年終演唱會,一首經典舊歌〈凡人的告白書〉,他竟能打扮成心海羅盤葉教授來唱,實在kuso至極,讓人笑到發淚。那曾經是一首把青春無敵的驕傲與哀愁,一股腦傾倒進去的歌,如今,只好自我調侃,是不容易聽懂的了。
〈恨情歌〉這個二十七歲的生日,甜美的,醜陋的,都告一段落吧...
陳昇一九九六年的專輯裡,有一首歌:〈鏡子〉。差不多是這樣的夏季,我在大台北瓦斯旁的一間pub,聽到他唱這首歌。那個晚上,好像所有人都在喝可樂娜。
那年我二十七歲,剛結束短暫的國外生活,對陳昇前幾年唱了什麼,有點生疏。朋友寫信來,提的是伍佰:我們一夥誰誰誰,每週五晚上,都花伍佰去聽伍佰。那時我雖未聽過伍佰,陳昇倒不可能沒聽,畢竟我們的大學生活是從他那張《擁擠的樂園》開始的。
「如果你們認為我有一點怪,那是因為我太真實。」這個文...
作者序
〈自序--回看九O年代〉這個好字加上了引號,便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意思...
《史前生活》是一個副刊專欄的名稱,它起始於二OO五年春天的一個邀約。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捷克一個叫做Olomouc的老城街上趕路,不是旅遊,而是出差,看起來似乎不壞,上班,開會,與人握手,說周到的話,年過三十五,過得不好的人是可恥的(容我借用張楚之歌: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也該像魯迅的(孤獨者)給朋友寫信道:「我現在已經『好』了。」
這個好字加上了引號,便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意思。「好」了的我們,老老實實也好,風風火火也好,如今日子脫不了一個「忙」字,忙著作一個成年人,面面俱到應付生活,不輕易被愛與死的悲劇打倒,摸清楚自己的喜怒哀樂,能夠自我排解也有能力支付其代價。我們工作,挑戰,完成,在履歷書填上一條又一條的記載。
這些履歷是我們變成好人的證據,也是人生帶入有文字記載的正史的開始,相對過去那些使點兒壞、青春稚氣不算數的史前歲月,真的都過去了。自己的心境在變,外在的環境也在變,而且,很多時候,往往正是外在環境的激變,更具體驚險地提醒了我們時代的過去。試看街上少男少女,把夢與好奇與叛逆穿戴在身上,不過十來年的事情,對照我們己身度過的青春,根本是黑白彩色之分,加以翻天覆地的科技變革,把我們推進一個與少年截然不同的時空,如此明顯的斷裂,簡直如同石器時代的原始人迅速進化至工具繁備的金、銅、鐵器時代,也有如冰期突然來臨,震撼並淘汰了地球表面所有生物的分佈。
新世紀以來,覺得自己宛如一群羊似地被趕進了新的集地,也像行了一場換血,新物種似地被允許在地球上繼續生存,人生航入了主要的河道。我已經「好」了,但這個好有那麼點面目全非。工作縫隙偶而我會想想九O年代識與不識的朋友們,不知道大家是否都從這場大遷徙演化過來了,現在又變得如何?我在很遠的旅館裡答應了專欄邀約,是時候了,做過了一個好人,回頭看看自己還剩下多少?寫過了成疊煞有介事的工作報告,該回去看看那些沒有文字記載,在記憶裡任憑天蕪地荒的地方,自己還認得多少痕跡?報社編輯讓我自己訂一個題目,它便形成了:「史前生活」。
在上一本小說集《島》的後記,我下了標題:「告別九O年代」。走至一個時代尾聲,我知道,不會錯的,九O年代,將是我與同世代人的黃金傷痕歲月,滿空的震驚、刺激與叫喊,像暈眩之人即將搖搖欲墜倒下之前的迷光點點,我必須選擇暫時告別,等待時間讓人學會回憶。無數痛與不痛的練習,直到心如止水,殘缺亦能日復一日,那當下才確認真正已經失去,過去了。
回憶於焉開始,史前生活顯出它的樸素美妙,正因為我們活在正史裡的繁華孤獨。懷舊,不是因為以前多麼之好,不是想要回到過去,而是訝異在那些斑駁、風化的地帶,沒有工貝、沒有資本的生活,貧瘠的條件,我們是怎麼胼手胝足,過得高高興興或傷心難過的?「史前生活」這個詞,在這裡,與其謊它顯得灰暗沉重,毋寧接近寧靜的青色,它比較多的是對一段原始青春的想念,印象與感覺的重組;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形容它是金色,充滿了想像力的馳騁,直覺的靈敏與放縱,孩予奔跑的勇氣。
這些回看過去的文字,人與事件未必總在灘頭上,而在無數微小的波浪中,與其追求成功,恐怕失敗才是主題,不是擁有,而是失落,不是強調菁英早慧的一群人,而是其中那些真正固執於自我思慮以至於落後了整個歷史步調的少數心靈;限於專欄幅,許多時候我捨去細節,故事難免零碎,或者極端隱晦,如果那其中有所懷疑、反省、自我嘲諷,畢竟只是後見之明;又如果這些書寫帶了感傷,只是因為覺悟史前生活已去不返。
同收於本書的(蟬聲),算來是十二年前的舊作,作為小說,我深知其中有太多不成熟之處,早年曾經試著修改,但一種更大的頑力使我領教到所謂少作的無從改寫。這回鼓起勇氣收入此書,不以小說,而以一種札記的心情。其中寫得瑣碎麻密的糾葛與苦惱,事到如今當然看清不少,關於理想的提問與幻滅,想必每個時代也都有人和我問過一樣的問題。讓它以原貌留在這裡,是因為那裡頭無論如何留下了一些我如今不可能再去對誰傾訴的認真的困惑,而那恐怕正是(史前生活)最真實的背景。它當然寫得不完美,不過,相對於(史前生活)系列寫得節制隱晦,(蟬聲)倒是放聲一嗚了。
剛開始寫這些文章之初,我的心是不安的,一則因為往事盒子打開來,不理則已,要理又該拿什麼準則?再者,我沒有把握自己能否依照規矩寫下去,不再逃逸。寫的過程裡,偉大的正史人生依舊不斷丟出新事件來磨練我,世局動盪,生離死別,這些醜陋兒悲哀的經驗,在以前恐怕又將使我陷入破壞而後重建的衝動,不過。現在,寫作牽制住我,成了一條垂進地底深井的細線。這是多年前與朋友談過的意象,現在它成真了,我無意確認這是一個值得欣喜的進化或是注定潛入深井的表示,但或可一笑:「我已經『好』了。」惟面對過去一些敬重的長輩不知不覺有了衰老凋零的情狀,方驚覺這其間虛擲了多少光陰,眼見朋輩成新鬼,更是一次又一次換不回的荒唐淒涼。
最後,感謝自由副刊前後兩位編輯蔡淑華、孫梓評的關心與耐心,沒有他們的催促,我不可能交出這些文字。也遙寄所有共同走過史前生活的朋友們,希望你們一切都好。
二OO七午一月
〈自序--回看九O年代〉這個好字加上了引號,便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意思...
《史前生活》是一個副刊專欄的名稱,它起始於二OO五年春天的一個邀約。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捷克一個叫做Olomouc的老城街上趕路,不是旅遊,而是出差,看起來似乎不壞,上班,開會,與人握手,說周到的話,年過三十五,過得不好的人是可恥的(容我借用張楚之歌: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也該像魯迅的(孤獨者)給朋友寫信道:「我現在已經『好』了。」
這個好字加上了引號,便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意思。「好」了的我們,老老實實也好,風風火火也好,如今日子脫...
目錄
輯一:史前生活(散文)
岩畫╱舊信╱科技紀年╱跳舞的夜街╱側門╱五年級╱荒廢的自由╱郭德堡變奏曲╱悲傷草原╱恨情歌╱如果還有明天╱情見╱書櫃的缺口╱卡夫卡的蘋果╱普魯斯特的圖書館╱讀小說╱等我十分鐘╱讀書╱復育╱時光的縫隙╱初秋╱舊書╱擁抱╱魔法╱玉蘭花╱逆走╱靜靜的激情╱成田機場╱羽田機場╱烏鴉╱書留╱迷惑╱離散的隊伍╱忘情診所
輯二:蟬聲(中篇小說)
永遠的天橋╱理想書店╱理想主義是一個形容詞╱下不完的雨╱思索的美學╱作愛吧!不要思想了╱模糊的天堂╱你要能夠墮落你自己╱前世今生╱幸福的想像╱誰是唐吉訶德
輯一:史前生活(散文)
岩畫╱舊信╱科技紀年╱跳舞的夜街╱側門╱五年級╱荒廢的自由╱郭德堡變奏曲╱悲傷草原╱恨情歌╱如果還有明天╱情見╱書櫃的缺口╱卡夫卡的蘋果╱普魯斯特的圖書館╱讀小說╱等我十分鐘╱讀書╱復育╱時光的縫隙╱初秋╱舊書╱擁抱╱魔法╱玉蘭花╱逆走╱靜靜的激情╱成田機場╱羽田機場╱烏鴉╱書留╱迷惑╱離散的隊伍╱忘情診所
輯二:蟬聲(中篇小說)
永遠的天橋╱理想書店╱理想主義是一個形容詞╱下不完的雨╱思索的美學╱作愛吧!不要思想了╱模糊的天堂╱你要能夠墮落你自己╱前世今生╱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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