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無可避免地會消失,但人不一定會分手。
逃避這個命運的女人,選擇在愛情消失前殺死愛人;
接受這個命運的男人,選擇在愛情還滿溢時被殺死。
有些殺機,是不求回報的溫柔。
「致鬱系」新銳金賞作家——千晴。
黑暗處女作.逆流登場!
★華人原創頂尖進化!歷時九個月的醞釀,自數百件稿件中脫穎而出!第二屆尖端原創小說大賞唯一大獎得主。
★港臺電影公司高度關注。
★「闔上書後,不自覺發顫卻羨慕。就是那樣的一本書。」
★媲美黑色電影的極致愛情哲學與逼人畫面!
★在愛到最顛峰時,恍若母螳螂斬落前足,心跳在最急促時驟然休止!
★令人毛骨悚然,卻又嚮往沉溺、不可自拔的愛情。
★評分時爭相分享,編輯部震撼直呼:「怎麼辦?突然有點喜歡這種死法!」、「重重傷害我愛情觀的小說!」
每一個熾愛的瞬間,都想讓你死。
世界,是鈷藍色的。
弄榆,她細語淺笑、氣質溫婉;是擔任食人魚餵食秀收票員的智權,在乏味的工作中,終日最期盼的來客。
唯獨令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弄榆每次前來都勾著不同男人,而她看著那些男人的眼神,卻又如出一轍──眷戀得彷彿是她的世界,毫無保留。
「每次妳來過,池中的食人魚就會變得懶洋洋。」
最微小的破綻,卻讓智權發現最不可思議的事實,食人魚飽足的胃袋裡,埋藏著一具具沉溺的愛情屍首。
然而,面對血腥味盈鼻的真相,智權不僅沒報警告發,反而協助隱瞞,甚至要求弄榆──把他也推落池底。
「我拒絕。」弄榆搖首,「我總是在池畔發現,自己不可能更喜歡一個人了。即使是同樣這個他,也不會更加喜歡了。所以……我就把他推下去。等你讓我也想要這麼做的時候,我會把你推下去。」
追求「絕對」與「永遠」的誘殺者與自縊者,
在食人魚缸之上,用極致的形式,達成愛的完全。
◎來自第一線的好評浪潮‧評分時爭相分享,編輯部震撼直呼:
「重重傷害我愛情觀的小說!」
「女性閱讀前,請慎防男友在身邊。」
「怎麼辦?突然有點喜歡這種死法。」
「因過度完美而顯得缺陷的愛,別具魅力。」
作者簡介:
千晴
法力僅限一次元的魔女,大釜中攪動的永遠是暗黑鍋,夢想湊合一對年齡差百年以上的姊弟戀人。
噗浪:xAzure
粉絲頁:一次元魔女的暗黑鍋
章節試閱
那個世界是鈷藍色的。
牠們在無聲中悠游而過,成群的血橙腹鱗照亮這片圓筒狀的寂靜空間;圓眼中針尖大的瞳仁轉也不轉,只隨著同伴的水流前進,無疑從眾,但絕不盲目,因為數以十計的牠們只朝著一個方向而去──血腥。
牠們是這裡最受歡迎的秀,每天晚上八點,水族館前廳的圓柱池中,成群的紅腹食人魚會在十分鐘內將一頭小牛蝕盡。
她總是在小牛消失的瞬間來到我面前。
鈷藍中的一抹純白,冬天是開襟針織線衫,夏天是雪紡紗五分袖短襯衫,半個頭探進肩背皮包時,公主頭的兩肩黑髮垂下,翻出小巧的朱紅色零錢夾,露出與紅豆色圓弧髮夾相同弧度的笑,瞇著眼睛對我說:「兩張全票,謝謝!」
這裡是水族館的售票亭,全票兩百四十元,學生票一百五,優待票一百,遞給我三百的時候找六十、一千時找七百六,成人情侶檔是五百找二十,學生情侶是五百找兩百;一般上班時間是平日下午四點半到晚上九點半,假日排早中晚班,以上是我大二上學期以來至今的生活。
售票亭裡看不到有食人魚的前廳,只隱隱約約聽到配合演出激動的音樂,那是圈子內知名獨立金屬樂團的純演奏作品。音樂當然是衛宗康挑的,高中的時候,他為了把妹加入熱音社,後來妹沒把到,吉他也沒學好,他卻從此踏上金屬的不歸路。考上大學的那年暑假,衛宗康開始在水族館餵魚,一年半後,我也被他拉進水族館。
我看過一次食人魚餵食秀,來水族館應徵那天,衛宗康幫我開側門進去,在員工休息室坐一陣子,經理遲遲沒有進來,眼看要八點了,衛宗康趕著去餵魚,臨行前囑咐我由通往遊覽區的密門去看秀。我在那傢伙最喜歡的音樂響起時走出去,看到或昏睡、或沉眠的小牛從圓柱水箱的頂端緩緩下沉,介紹紅腹食人魚生態的廣播已經識相地結束,幾乎全館遊客都圍繞在柱子邊,屏氣凝神。
牠們在鈷藍中輕盈湧上,朱色的粉霧漸漸籠罩魚群與牠們的晚餐。我盯著小牛逐漸失去形狀,耳邊縈繞著嗡嗡細語,但我一點也沒聽進旁人在竊竊私語什麼,只是執拗地注視一個存在的消失。
一切結束的時候,水缸中又恢復寧靜的鈷藍。
人潮如來時不知不覺散去,起初是外圍鬆動,然後中層流失,最後只剩下我還定定站在圓柱缸前,食人魚仍舊悠游著,大概是某種飯後消食運動;我的視網膜上還殘存小牛的模樣,但最多也就這麼幾分鐘,等我轉身以後,牠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最後一點痕跡也會消失。
半個小時後,我在經理面前簽下合約。
還是回過頭來談她吧!
第一次見到她是兩年前的四月,那一天是平日晚上,又是在水族館重頭戲已經結束的八點十五分。售票亭前空蕩蕩的,我已經開始翻漫畫、等下班,然後她便闖入這個世界。
她不是一個人,露出五分袖的象牙白臂彎挽著男人厚實的手臂,如同這座水族館中隨處可見的每一對情侶,但我在第一個瞬間就把目光聚上她的面容。
她很美,卻是任何一個兢兢業業打扮自己的粉領族都會有的那種美,微光中透亮的鵝蛋臉多半是勤奮保養與細細撲粉的成果,深咖啡色的一字眉修得沒有一絲雜毛,嘟翹嘴脣上塗的是近乎無色的蜜彩。
讓我移不開視線的,或許是她的眼神,當那雙半瞇的眼睛仰望她身側的伴侶時,似乎裝進了全世界。
那一天她挽的是一名高個子的男人,身材不能說頂好,至少不太單薄,穿著漿洗過分外筆挺的條紋襯衫和西裝褲,臉上的笑容卻十足是一個大學生的樣子。
也許只有這樣的笑容能回應她的眼神吧?
她買了兩張票,有個剎那我接觸到她的視線。她眼睛看我,但絲毫沒有超過視網膜的深度,差不多是任何一個人看自動販賣機的眼神。
「弄榆,這還是讓我來……」
「噓──」她擺上食指的雙脣微啟,然後把一張票遞給男伴。對方搔頭,一邊傻笑,不再拒絕把入場券收下。
我看著他們在細語輕笑中一起遠去,如同小牛消失在水缸中,不同的是,我的腦海裡隨時能喚起她仰望男人的表情。
八個月後再次見到她的時候,牽著她的是一名小個子的少年。
我仍然是在第一眼便認出她的眼神,如此全然的倚賴與絕對的傾吐,半年前毫無保留地獻給另一名男性的東西,現在原封不動搬來眼前這個男生身上。他看起來絕對比我小,大概不到二十歲,雖然身材多少有點誤導作用,但飛揚的姿態騙不了人。少年身上的T恤和五分褲,也與她的白襯衫和緊身黑丹寧褲身處不同世界。
不過,看他們一起笑的樣子,這些都不是問題吧?
隔天上班前,我去後臺找衛宗康。食人魚池在挑高的前廳,貫穿水族館屬於遊客的三層樓,後臺是水族館的第四層樓,壯觀的柱形水池從上面看不過是個小小的圓,直徑說不定只比我的身高多出一點點。微弱的電燈泡下,水色異常明亮,好像從井底俯瞰井口映照出的藍天。
我的腳板在離水面十五公分處搖晃,牠們在不知二樓還一樓的深處,只剩下一群泛紅的模糊小點,有點像我現在飄浮的意識。
「欸,跟別人提分手是什麼感覺啊?」不明所以的話趁我不注意時漏出齒間。
「跟看魚一樣的感覺吧?」剛把今天的小牛運進來的衛宗康,邊捲起過長的袖子,邊毫不遲疑地回答我。衛宗康的個子不算矮,但因為太瘦,常穿的格子襯衫在他身上總是大一號,我比他高一點,身材也沒那麼單薄,卻也不是可以把T恤撐起來的體格。
「因為已經把對方當死魚了嗎?」我順著他的話隨口應答。
衛宗康好不容易把小牛的籠子架在水池旁邊後,半倚在籠上對我說:「水族館的魚都是活生生的,對吧?」
「嗯哼。」我點頭,心中浮現的是一個白衣黑裙的身影。
「可是隔著厚厚的玻璃,即使把牠看得一清二楚,還是缺乏存在同一個空間的實感。」衛宗康低頭,望著腳邊波紋裡模糊的魚,「就好像你面前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就算對她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明知道她一定會傷心、發怒或痛苦,卻一點都感受不到相對應的情緒。」
我只能點頭,衛宗康的說話方式不算饒口,但遇到想講的時候,往往能流暢地說出一段複雜而奇妙的話。由於這會讓他開啟的話題實在太難以捉摸,導致他不常開口,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把他當成純粹的孤僻。
「你們分手也快一年了。」他突然說,語氣不帶一點疑問。
「十個月。」我原本打算讓這個話題畫下句點,但想一想後又說,「已經連被提分手是什麼感覺都想不起來了!」
衛宗康不置可否,拿起掛在牆上的長柄刷,開始清潔魚池邊緣水面新生的苔。刷子伸到我腳下時,我抬起雙腿讓出空間給他。
「今天有點缺乏活力呢!」他喃喃說。
「欸?」不知為何,我突然注意到沒有冷氣的後臺,即使在十二月中也頗為悶熱。
「魚啊!」衛宗康正眼也沒看我一眼,理所當然似的說:「食人魚其實不是嗅到血腥味才圍上來的喔,牠們是被掙扎而泛起的水波吸引來的,所以攪動水流的長柄刷,對牠們來說有食物的味道呢!加上我們為了表演好看,不在餵食秀之外給這些魚零食吃,平時開演前牠們才都如餓鬼一般地精力充沛!」
衛宗康念的是水產,在這裡照顧魚也算適得其所,不過水族館其實沒有規定需要相關學歷,據衛宗康所說,他的上一任小魚姊就是念商科的,選擇在水族館純粹就是喜歡魚,後來是因為學校開始實習才離職,正好讓衛宗康接替。
「什麼……週一症候群嗎?每天表演吃東西也是會膩,食人魚也需要休假吧?」當然分辨不出魚心情的我隨口說。
「平時不會這樣……」衛宗康嘟噥,「對了,以前好像也有過一次,可是離現在很久了,真的滿反常。」
「連活著都懶的時候啊……」我看著腳下隱隱約約的紅點在波紋中似遠又近。每天在這直徑兩公尺、高度九公尺的空間,一定會有懶得鼓動腮蓋呼吸的時候吧?那麼只是懶得追著食物游的話,大概也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至於對一個深愛的人感到懶了,絕對是更加稀鬆平常的事。
*
我跟經理說要增加排班,所以每週一到五每天都來水族館上班,有的時候課表到比較晚,就早退先來,有的時候下午沒課,就提早來看衛宗康刷水缸。我特別喜歡食人魚池的後臺,即使衛宗康早就清完了,我也常一個人坐在那裡很久,看著腳下水中格外遙遠的魚發呆。
因為排班多了,經理想要把我升作領班。我原本覺得麻煩,看在每個月多幾百塊收入的分上,最後還是答應。升上領班多出來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準備尾牙表演,我在學校完全不是活動咖,別說是營隊,連大一迎新都沒有參加,只好跟經理借前幾年的影片,在員工休息室看。
大體上表演內容都跟著當年度的時事走,風頭過了就看不出有趣在哪裡,我沒看多久就開始快轉,很快把去年的影片「轉」過一遍,緊接著看前年的。
抱著看過也不會有什麼想法的心情,我在播放後立刻把滑鼠移向快轉,然而在點下去以前,我又匆忙把游標拉回暫停,接著是倒退、播放、暫停、倒退……
重複了幾次,我終於把畫面停在她身上,解析度很差,她又只在觀眾席一角被帶到側臉,含在嘴角的淺笑又與我所認識的毫無保留大不相同。
但我確定是她,毫無疑問是她。
「洪智權,你在這邊看什麼……欸,小魚姊?」衛宗康出現在我背後,傾身看定格的螢幕。
我回頭看衛宗康一眼,然後順著他的視線,回到電腦螢幕上兩年前的她,奇妙的是我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感覺,似乎打從一開始便知道她是屬於這裡的人。
「我賣過票給她。」我用最簡短的方式說明,為何影片會停格在這個畫面。
「你賣過票給很多人。」衛宗康結論般地回答,同時轉身打開他的置物櫃。我知道不需要再對他多解釋什麼。
衛宗康換好制服去上工,我繼續播放尾牙影片,影片上再也沒有拍到她。
*
後來我聽從隔壁售票亭的妹妹意見,去網路上找點閱率最高的舞蹈影片,給她們照著在尾牙跳,我在水族館待的第一年,就這麼結束了。
雖然上班的時間快要多過我上課的時間,而且水族館的薪水老實說不能算優渥,以我現在每週的上班時數,應該可以找到更高薪的工作。但我依舊得過且過得留在這裡,反正橫豎有辦學貸,多還一點和少還一點也沒差太多的感覺。
到了第三次見她的時候,我想自己在等她出現。
學生模樣的年輕男生已經不在了,這次她珍視無比地牽著的是個留著山羊鬚的馬尾男,竹節蟲般手長腳長,以一派輕鬆的淡然應對身旁女孩幸福的面孔,但這絲毫無損她百分之百的笑容。她依舊打開肩上淡米色的包包,我的視線在眼熟的包包上多停兩秒,心想女生的衣裝原來有這麼久的保鮮期。
「兩張全票,謝謝!」
我的左手和她的右手隔著鈔票相接,然後我的右手與她的左手以兩張入館券相連,不到三分鐘,她與竹節蟲男又消失在售票亭前。
如果每一次買票都算做三分鐘,下次她再換男伴的時候,我們就認識滿十分鐘了!
隔天衛宗康沒有排班,我自告奮勇去幫輪班的妹妹運小牛,把沉睡的小牛固定在水池邊後,妹妹又去忙其他池,我照例坐在食人魚池邊等上班。
鞋底離水面約十五公分,但魚群又離水面好遠。我想到衛宗康平常刷水缸時,牠們一擁而上的樣子,於是壓平我的右腳背,鞋尖在鈷藍之中泛出微波。
魚群無動於衷,石榴紅的鱗光仍在遙遠幾不可見之處緩緩游動。我搖晃小腿,以鞋尖為中心的漣漪漫開來,越來越皺,甚至濺起水花,水中紅點好像大了些,但隨即又下沉,水飛濺淹進襪子,好像我的一部分已經沉入紅腹食人魚的世界。
今天有點缺乏活力呢──我想起衛宗康說過的話,就只有那一天,食人魚絲毫不理會水波擾動,夢遊般在池底梭巡。
大概就跟看見前女友的心差不多吧?
*
夏天過去之後,我也升上大四,有些同學開始考研究所,有些人去企業實習,我還是每天都在水族館裡。經理找衛宗康去喝過咖啡,回來後他的名牌上多了一個「儲備幹部」的職稱。我在食人魚池邊聽他說,順利的話,他畢業後應該會留在這裡工作。
當上儲備幹部的衛宗康,沒有那麼多時間跟呆坐的我耗在一個水池邊。大四的我反而多出很多空堂,大部分時候,我一個人看著腳下無聲的魚群,但再也沒有讓鞋底沾上水。
過了一個完全無感的元旦,上學期也要結束。期末考當週的某一天晚上,我等到了她。
她帶著淺淺的笑,偏頭靠著男人的肩膀,半瞇的眼睛像是要睡著般安穩。這次她挽的男人看上去年紀大她一截,約莫過三十歲,穿上筆挺的西裝很有菁英架式。雖然如此,她依舊從肩背包中翻找出零錢包,遞給我五百元。
「兩張全票,謝謝!」
耳邊是茉香綠茶甜度的聲音,我熟練地掏出二十元零錢,然後從票匣最底端抽出兩張全票,放入她手中時,我用手背擋住票券的表面,指尖滑過她的掌心,我和她的眼神交會的剎那,從那雙褪下滿足感的眼中,發現她第一次看到我。
弄榆,閉館後一小時,食人魚缸上見。
我在其中一張全票的背面工整地寫下這幾個字,於每次開始營業前,塞進所有票的底下,只等她出現時才抽出這張寫上訊息的票遞給她。
接下來就等水族館關門的時候了!
晚上九點,拉上票亭的鐵門,我點完三個窗口的收銀機和票匣後,跟兩個妹妹說再見,自己先回休息室。
趕走最後一批遊客的同事們陸續回來換上便服,十點前就一個人也不剩。我等到十點半,鎖上員工休息室,走入只剩緊急警示綠燈的水族館。
前廳除了中央的食人魚池外,四周的牆上鑲著小型水母水箱,水箱之間有一道暗門,進去後是毫無粉刷的水泥裸牆、滿是鏽紅的螺旋鐵梯,鐵梯直通四樓,食人魚的後臺。
暈黃的電燈泡是亮的,她背對上樓的我,俯視那一汪鈷藍。及膝洋裝搭上針織外套的纖細剪影,左腋鼓著塞滿的包包,聽到鐵梯搖搖欲墜的嘎吱聲後,她徐徐轉身,臉上是品嘗大餐過後感到飽足的淺淺笑容。
「嗨?」出聲的瞬間,她微微偏頭。
「妳好,雖然早就不是初次見面,妳好。」我走到水池邊緣,她跟著轉回頭面向魚缸,並肩看著鈷藍深處幾乎靜止的紅點。
睡了嗎?吃飽就想睡,大概是脊椎動物的通性吧?
「你有話要跟我說嗎?」如水波般的柔聲在我耳邊盪漾。
「我遇上妳的時候,那是第一次嗎?」
「你看到我……那是哪一次?」她聽起來是真的疑惑,也是,誰會去記得與一臺自動販賣機的相遇呢?
「兩年前的春天,那時候妳跟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上班族一起來。」
「喔!」我看她的側顏從疑惑中開朗,半瞇的眼中盈出甜蜜,「那確實是第一次,而且也是我離職後第一次回來這裡。」
「嗯。」我點頭,「第二次是那個像高中生的吧?同年的十二月。」
「他大一了,雖然長相看起來顯得年紀更小一點。」
這算是默認吧?我繼續問:「然後是個馬尾男,應該已經是去年夏天了?」
「對,那是第三次。」
「所以妳……這是第四個人了?」不知是什麼卡在口中,說的時候還哽住。
「是啊,第四個了!」
我們之間陷入一陣沉默,雖然大概沒有天使經過,但有一尾食人魚離開睡覺的同伴,緩緩浮游而上。我看著紅點越來越大,然則隨著接近,也漸漸沒有那麼朱紅,能看到紅鱗交雜的草黑。
「每次妳來,這些魚就會變得懶洋洋。」
「唔……我以前不會多餵牠們,所以不知道會這樣。」她發出有點可愛的苦惱聲音。
「不要緊,沒影響表演。」
「但是被你發現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她說出這話時帶著笑意。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妳換了男伴。」這是個小小的謊,她不需要這樣就可以引起我的注意,「但你們在買票的時候看起來……很幸福──是這樣說的嗎?就是因為這麼幸福,才讓我覺得奇怪。」
她點頭,凝視著水中,也許同樣是那尾魚,一會兒後才開口說:「是真的幸福吧?每個當下都是那麼幸福,好像再也不可能更加美好。」
「但妳親手把幸福終結了?」雖然用了疑問語氣,我是肯定的。
她吸一口聽得見聲音的氣,沒有多加遲疑,便回答:「是的,是我親手──把他們終結。」
某種程度上,我所確信的事已經被她證實,望著幾近無波的水面,我開始覺得放鬆。
「但第一次的時候,我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的。」她突然說,「當時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來得晚了,沒有看到這裡的招牌秀。他覺得可惜,所以在準備清場的時候,我帶他進來食人魚的後臺。」
負責食人魚的員工在餵食秀完就會離開後臺,這是小魚姊自己交接下來的工作內容,衛宗康三年半來都是這麼做。
「我們看著看著,就並肩坐在水池邊,後來……就開始做了男女可以一起做的事。」
她說得平靜,我轉頭看到專注的側臉,和追隨著魚游動而飄移的視線。
「那時候,我突然覺得再也不會更喜歡一個人了!即使是同樣這個他,也不會更加喜歡,我想到以後當我每一次抱著他,我會回憶起曾經這樣喜歡他,卻再也無法有相同的感受,就覺得好冷。」
說著「冷」的她漸漸蹲下,長髮垂向靜止的水面。
「一點點都無法忍受這個必然的未來,光是想像就覺得痛苦,當我們相依偎在水邊的時候,心中充滿著這樣的想法,於是覺得我一定要做點什麼來阻止。」
她抬頭,仰望著我的是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龐,只有直直望過來的眼睛,盈滿強烈的生命力。
「所以我就把他推下去了。」
望著我的那雙眼睛非常認真,但沒有一點質問或挑釁,只是要告訴我這件事而已。
我點頭,想表示收到視線了;她默默看我,然後把視線轉回水面。
「後來,當我隱隱約約有這個感受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帶來這裡,避開八點的秀,然後在水族館即將關門前,上來這裡。」她只頓了一下下,「我總是會在這裡發現,自己不可能更喜歡一個人了!」
她沉默下來的時候,我往她身邊挨近一步,在池邊坐下,如同平時懸著兩隻腳在水面上。魚群很遠,但我知道牠們會因為水面攪動而醒來。
「妳的包包還有空間嗎?」
她轉頭,這時我們的臉十分靠近,彷彿我的思緒能從鼻息被她嚥下。
「勉強有裝POLO衫和短褲的空間。」
確實呢!是勉強了點,但我還是緩緩吸一口氣,說出請求:「弄榆,把我推下去吧!」
她打量著我,時常半瞇的黑眼此刻超乎想像地明亮,似乎要穿過瞳孔揣摩靈魂的形狀。我等待她的答覆,彷彿她柔軟的手已經燒灼在我的背心,只能淺淺地呵著或許是我的最後幾口氣。
「可以。」她說得平靜而認真,「等你讓我想要這麼做的時候,我會把你推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對旁人說出這個故事,我想我會從這句話開始說起,在我大學即將畢業前的那個歲末,她給我一個承諾。
有一天她會給我完全的愛,然後我就可以沉入食人魚的鈷藍。
那個世界是鈷藍色的。
牠們在無聲中悠游而過,成群的血橙腹鱗照亮這片圓筒狀的寂靜空間;圓眼中針尖大的瞳仁轉也不轉,只隨著同伴的水流前進,無疑從眾,但絕不盲目,因為數以十計的牠們只朝著一個方向而去──血腥。
牠們是這裡最受歡迎的秀,每天晚上八點,水族館前廳的圓柱池中,成群的紅腹食人魚會在十分鐘內將一頭小牛蝕盡。
她總是在小牛消失的瞬間來到我面前。
鈷藍中的一抹純白,冬天是開襟針織線衫,夏天是雪紡紗五分袖短襯衫,半個頭探進肩背皮包時,公主頭的兩肩黑髮垂下,翻出小巧的朱紅色零錢夾,露出與紅豆色圓弧髮夾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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