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差不多先生」過世百年後,我們學到了什麼?
總編輯 黃國珍
11月底應邀約至香港真道中學,主持一場閱讀素養全天工作坊。這次工作坊有個特別之處,真道中學的老師希望能以香港語文課的選文,作為工作坊的材料。
我當然樂於接受這個要求,因為能以在地老師熟悉的文本作為交流的材料,讓參與的老師有機會比較語文教學為主體的課程,與閱讀素養導向為核心的課程設計之間有何不同,並且可以實際在教學上使用,這是很好的建議。
隔天我收到老師寄來的選文,打開檔案我有一點驚喜。因為,其中的一篇文章是胡適先生的〈差不多先生傳〉。這是我國中時讀過的課文,沒想到這次有機會可以重讀這篇作品,在讀這完篇文章並進行文本分析後,讓我對閱讀素養的重要性有了更深一層的體認……。
〈差不多先生傳〉全文原載於民國8年《新生活雜誌》第2期,當年在北洋政府統治下的京兆地方,青年學生發動一場學生運動。除了學生之外,社會各階層也參與示威遊行、請願、罷課、罷工等行動。起因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舉行的巴黎和會中,西方列強諸國把德國在東北的權益轉讓給日本。當時北洋政府未能捍衛主權,引起全國激憤,這場對政治與文化造成深遠影響的事件,就是我們所熟知的「五四運動」。
以廣義的條件看五四運動是指,自1915年中日簽訂《對華二十一條要求》到1926年北伐戰爭這段時間,中國知識界和青年學生追隨「德先生」(民主Democracy)和「賽先生」(科學Science),探索強國之道進而發展新文化運動,反思、批判華夏文化傳統。五四時期有多位思想的啟迪者,其中胡適先生在那中西文化衝撞的年代,發表諸多文章,提倡白話文、推動文學改革,啟發思想的革新,是活躍且具影響力的代表人物。他在《胡適文選》中談到影響他最多的兩個人,一位是英國生物學家赫胥黎(Thomas Huxley),另一位是美國哲學家與教育家杜威(John Dewey),他說:「赫胥黎教我怎樣懷疑,教我不信任一切沒有充分證據的東西。杜威先生教我怎麼思想,教我處處顧到當前的問題,教我把一切學說理想都看作待證的假設,處處顧到思想的結果,這兩個人使我明瞭科學方法的性質與功用。」胡適先生認為這種實事求是的思維,是修正中華文化在政治上、學術上、國民素養與思想上一切的黑暗的根本之道。〈差不多先生傳〉中有這樣一段暗示性很強的描述:
「差不多先生的相貌,和你和我都差不多。他有一雙眼睛,但看的不很清楚;有兩隻耳朵,但聽的不很分明;有鼻子和嘴,但他對於氣味和口味都不很講究;他的腦子也不小,但他的記性卻不很精明,他的思想也不細密。」
但更為諷刺的,是下面這段敘述:
「他死後,大家都很稱讚差不多先生樣樣事情看得破,想得通;大家都說他一生不肯認真,不肯算帳,不肯計較,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於是大家給他取個死後的法號,叫他做圓通大師。」
這位從小到大因為不求甚解,犯下許多錯誤、甚至最後失去性命的差不多先生,反倒成為凡事看得開與想得通的「圓通大師」。這近乎於集體性的不求甚解與鄉愿的情境,正是文章中對民族文化的沈痾與思想貧瘠的重擊。
可想而知這必然掀起一番論戰,其影響至今依然蕩蕩。胡適先生個人的人生功過,各方學者各有觀點。但從學術研究與教育的觀點來看,我個人認為他將西方實證哲學與科學方法帶入中國,推動思想與社會現代化的啟蒙功不可沒。〈差不多先生傳〉暗示著「求真」、「實事求是」的精神才是國族再造之道。這求真的態度一如哈佛大學的校訓「真理」(Veritas),需要經過「提問」與「思考」的辯證,而這正是赫胥黎和杜威在胡適先生心中點亮的火光,也是西方自啟蒙時期之後思想與科學發展的主脈絡。
更多內容請見《閱讀理解》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