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報告】在仰望敬畏之外 /副總編輯周昭翡
這期【封面人物】不同以往,我們介紹了一組台灣當代文學大師的紀錄片。紀錄片拍攝傳主包括了林海音、周夢蝶、余光中、鄭愁予、王文興、楊牧等六位重要的文壇大家。其中任何一位,文學成就與地位都已被確立,他們所標示出的時代性與風格性,豐碩而持續的創作成果,都宛如一座座讓人敬畏,只能仰望而難以攀越的大山。《印刻文學生活誌》過去幾年裡,或以封面人物形式,或特輯、專文,對他們都有過若干程度的介紹了。
製作此一專題初始,多少還抱持一點遲疑的態度。首先是,一次談這六位文學大師,會不會焦點模糊,流於浮光掠影?以影像作為文學的一種表現方式,雖然已有諸多討論,是否仍不易進入深邃的文字世界?特別是,在敬畏的情緒下,會不會止於表面上的頌揚,無法對應創作歷程中內心真正的糾葛面貌,以及無法呈現他們如何突破創作瓶頸?
紀錄片總監製陳傳興以「島嶼文學群峰的六個不同面向」概括這一組影像藍圖。他們的創作有或長或短:遷徙的經驗,大陸、美國、台灣,歷經大時代顛沛流離,歲月淘洗,衍生出不同階段風格蛻變,從人的相互疏離與相濡以沫中,窺見了萬事萬物深層的內在。在島嶼落腳。他們對島嶼書寫,有微觀也有巨視,外露的、隱藏的,移動的、靜止的;他們在島嶼書寫,在驚濤駭浪中找到和諧,在峰迴路轉後尋到永恆。是這一世紀島嶼文學史的見證,也是個人靈魂私密的觀照。
電影的魔幻煉金術轉換成記憶的邀約。導演們從疏遠仰望,走過初期的嘗試摸索,到共同參與、碰撞後進入協同共謀的祕密模式,這明暗起伏,藉影像重構文學家的記憶,迂迴進出的邀約、拒斥,透過深刻的模擬、反思,導演們除了賦予紀錄片的原創性,以奇幻的幽光,虛化為實,深深淺淺,遠遠近近,滲入了色調和形象,牽引出另一種情感和想像,形成獨特的美學與分享的氛圍,不再只是仰望、敬畏的記錄。
導演們寫下了他們影像的心路,年輕作家們寫下了他們閱讀的心路,在《印刻》交會。揭示了經典文學的影響與可貴,源自於創作者不斷嘗試,釋放內在訊息,流出一股日新又新的創造能量。
延續上期,津島佑子在二月間台北國際書展蒞臨訪台。本期吳佩珍女士對津島的專訪,暢談原作《火之山──山猿記》改編成連續劇「純情閃耀」(櫻子)的戲劇化過程,深度討論文學改編方式如何注入新生命;作為一位以蒼白透視人生的文學大師太宰治之女,津島始終不願意描寫父親,這回的訪談更深度追索了津島文學中男性形象的轉變,看她從作品中如何尋找缺席的父親。精采動人。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編輯室報告】在仰望敬畏之外 /副總編輯周昭翡
這期【封面人物】不同以往,我們介紹了一組台灣當代文學大師的紀錄片。紀錄片拍攝傳主包括了林海音、周夢蝶、余光中、鄭愁予、王文興、楊牧等六位重要的文壇大家。其中任何一位,文學成就與地位都已被確立,他們所標示出的時代性與風格性,豐碩而持續的創作成果,都宛如一座座讓人敬畏,只能仰望而難以攀越的大山。《印刻文學生活誌》過去幾年裡,或以封面人物形式,或特輯、專文,對他們都有過若干程度的介紹了。
製作此一專題初始,多少還抱持一點遲疑的態度。首...
章節試閱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紀錄片 /台北.楊照.文
一、
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而產生了特殊的文學。或許應該說,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緣際會文學在其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以是創造了不同的、深刻的文學意義。
那是一個離亂的時代,離亂是那個時代最突出的性質。長達十幾年連續且愈來愈絕望的離亂經驗,鋪在那個時代的底層。先是中日戰爭,接著擴大為世界大戰,大戰結束立刻又引發內戰,內戰中,許多青年跟隨潰敗的國民政府,到了台灣。
到了一個陌生的海島上,遠離了家園,更遠離了原本的親族、地域社會紐帶。海島是離亂的終點,卻又不是。是終點,因為無處可以再退了,海島的背後,只有汪汪無垠的太平洋。不是終點,因為對岸的解放軍還是可能打過來,帶來不堪想像的變化。
離亂帶來雙重的心理壓力。離亂中的人最需要安慰,最需要有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在身邊;然而離亂卻同時將大家從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身邊拉走,更糟的,那樣的離亂情境使得任何人與人之間的緊密聯繫,都被投以懷疑、敵意的眼光。
風聲鶴唳下的國民黨,眼睛裡看出去,任何一個自主發展的組織,都像是共產黨的地下祕密單位;任何一點對於前途惶惑的表達,都一定會打擊民心士氣。這樣叫那些孤零零又不知明天在哪裡的人要怎麼辦?
幸好,還有文藝這麼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國民黨檢討大陸挫敗時,認定了共產黨的思想工作,尤其是運用文藝媒介影響青年這一塊,是個關鍵。延伸的推論當然是應該在「反共基地」加強文藝戰鬥,擴張的文藝政策,讓來到台灣的青年,有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他們可以藉由文藝,尤其是文學,來打造新的人際紐帶。文藝、文學是相對安全的結社理由,而且文藝、文學能夠在人與人之間產生特別緊密的連結。
那個時代產生的文學社團,很難用今天的概念來理解。五○年代的詩社,六○年代的文學雜誌,其內在同人同志精神,有著驚人的強度。那樣的文學同人,幾乎就是參與其間諸人的首要關係。他們沒有家庭、他們沒有親族、他們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這些原生性更強、聯繫更緊密的關係,隨著戰爭離亂都斷掉了,而且無望恢復,於是衍生性的興趣團體,就變成了他們僅有的核心關係了。
今天我們的「同人」、同好團體,是眾多關係中的一環,和這些眾多關係並置並存,互相重疊也互相競爭。「同人」之外,我們有家庭、有親戚、有同學、有同事、有朋友,但對於許多五○年代開始寫詩的青年來說,除了軍中同袍,詩社的「同人」就是他們關係的一切。
他們在那裡找到依賴,在那裡彼此摸索表達情感的方式,在那裡互相扶持一起成長。底層最根本的,自然是一種相濡以沫的需求,不過文學給了這種需求特別有利的發抒,倒過來,這種需求也給了文學創作特別有利的刺激。
因為是文學,所以他們能夠摸索、嘗試打造出一種新的語言,專門因應他們現實存在狀態而來的語言。他們需要一種語言,一方面可以傳遞惶惶恐懼、混亂不安、前途茫茫感受,另一方面卻又不會被扣上「打擊民心士氣」、「傳播失敗主義思想」帽子。這種潛意識的需要,配合互相的影響,他們開始向詩的語言,相對模糊凝重的語言偏斜,而且很快又在所有的詩的流派中,找到了「超現實主義」為其認同對象,不是偶然。
他們進一步相濡以沫的互動中,開創自己的感情結構。儘管用的是白話中文,又積極吸收模仿西洋的語法,然而現成的中文或外語中,都沒有可以確切對應到他們特殊情緒表達需求的成分,他們靠著討論文學,靠著徹夜聊天,靠著密集書信往返,更靠著不斷書寫及反覆交換作品,讓一顆被時代折磨得空洞枯萎的心靈,慢慢飽實,成就自我。
這些飽實的心靈,寫出了飽實的文學作品。貧乏壓抑的環境下,台灣五○、六○年代的文學,卻意外地傑出,經歷幾十年光陰移異,依然閃耀著動人的光彩。
這樣一代文學作者,這樣一種特殊的時代背景,值得記錄,需要記錄。
二、
林海音、周夢蝶、余光中、鄭愁予、王文興、楊牧,六位作家基本上都屬於這個時代,或者該說,他們都是在那個時代氣氛包圍下,完成了自我文學理念的尋找,並且打造了文學與生命的密實關係。
他們的作品,繼續流傳,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現在的讀者不需花費太多的力氣,都可以找得到他們的作品,甚至不需經過刻意的安排探詢,也可能在各種情況下遭遇他們的作品。那,為什麼要替他們拍紀錄片?紀錄片所要記錄的究竟是什麼?擴大一點問:紀錄片所要成就的究竟是什麼?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系列電影」由5位秀異導演場面調度;6位文學大師真情登場,合力譜寫二十一世紀一場最美麗曼妙的光影之舞。(圖片提供/目宿媒體)
首先,要記錄塑造他們文學根源的那個時代。讓讀者感受到:我們讀到的一首詩、一段札記、一篇小說,其實不過是他們生命關懷映照下的產物,作品底下有人,人的底下,有其他的人,有許多同輩生命交錯組構成的豐厚襯墊。
讀那一代作家作品,這種襯墊的還原呈現,格外要緊。讀今天青壯代作者,他們生存的條件與境遇,和我們基本相同,我們很可以單純運用自然的同理心去接近他們所要表達的文學意念。但若是以這種態度,不經提醒不經準備地去讀五○、六○年代成形的作家,我們必定會錯失他們作品中內在最重要的訊息,將我們想當然耳的以為,當成是他們作品的意義。我們將讀不到讓他們痛、讓他們悲、讓他們喜、讓他們迷的真正人間情感。我們讀了,卻沒有讀到。
還有,今天青壯代作者,文學是他們諸多日常活動中的一部分,一小部分。不在意不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日子,對進入他們的作品,不會是那麼龐大的阻礙。那一代的作家,文學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文學是他們探索乃至於證成自己是個什麼人的根據,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也就無從掌握他們作品了。
紀錄片要做、可以做的,是透過人來鋪織時代,又回過頭來用時代剪出清楚的人影輪廓。人與時代辨證互相詮釋,彼此燭照,給作品一個可以安放的意義位置。
三、
六個作者,對文學同等專注癡迷,卻發展了和文學完全不同的生命關係。
我們必須知道王文興創作之「慢」,才能了解為什麼唯有「慢」是閱讀王文興作品的基本方法。「慢」意味著不只是速度,更是專注的條件,「慢」讓我們靜下來追究,文字為什麼如此組構;「慢」讓我們幽微思索,文字轉達的情感的來龍去脈。客觀的文字擺在那裡,卻會因為主觀的閱讀速度,而顯現不同厚度的生命經驗。
「慢」也不是一個抽象的速度概念,可以在影像記錄中具體化。知道王文興一個小時寫二十個字是一回事,從記錄畫面中看到他反覆近乎暴力地和形成小說作品的每一個字掙扎,是另一回事。王文興不只是一個和你我不一樣的怪人,他是一個怪得有其充分道理的人。他的道理,逼我們反省自己視之為正常的「快」。
楊牧用半世紀持續不斷寫出的詩,建構了一個與現實生活平行存在的浪漫宇宙。在那個宇宙中,存在著各種角色各種聲音,而每一個角色都比一般現實的人有著敏銳十倍百倍的感官,察覺最細微的光影挪移,登載最飄渺的心緒跳躍;每一個聲音都構成一種獨特的節奏,音樂之前的音樂,幾乎沒有一個雜音,沒有一個草率失誤的雜音。
和他建構起的浪漫宇宙相比,現實如此不純粹,充滿了粗疏大意。要能夠讓楊牧的作品把我們帶入那更純粹,表面平和卻又含藏內在驚悸力量的世界裡,我們可以先看到楊牧如何沉靜地、安穩地排除現實的干擾,所有的戲劇、一切的爆裂轉折都從生活中消退了,只存在於他所閱讀及所創造的文學裡。我們驀地明白了:現實的平板與詩的浪濤洶湧,非但不矛盾,而且還是最理所當然的一體兩面。
四、
鄭愁予是「抒情浪子」的原型。在他早期代表詩作中,近乎神奇地將歷史悲劇的離散與無家可歸,改寫成一種生命自我選擇的喜劇。無法停留在一個定點、一個關係、甚至一個記憶上的人,他浪遊來去,那無著的生活方式,正是抒情歌唱的前提。或者說,他沒有其他可以依恃,只剩下抒情的歌唱,因而使得他的歌唱分外動人。
追溯鄭愁予的經驗過程,看到他曾經看到的海港,異國的街道,我們逐漸接近了那浪子原型的來由。在鏡頭上,他自在地進入各種不同環境中,更重要的,自在地進入不同人的生活中,又自在地抽離,他和環境之間,他和別人的生活之間,似乎並不存在絕對的界線,他總是在又不在。我們親眼目睹他這樣獨特的存在形式,飄忽卻溫柔,溫暖卻疏離,於是我們進一步體會了,那些浪子的歌唱,不是語言遊戲,而是鄭愁予提供給一個離散時代的難得藥方,只有具備他那樣存在情調的人,才有辦法提供的藥方。像是余光中的詩中寫過的句子:「我是一個民歌手/我的歌是一帖涼涼的藥/敷在多少傷口上」(〈民歌手〉)。
余光中在紀錄片中的主要形象,不是民歌手,而是「壯遊者」,從西方浪漫主義汲取養分,從另外一個方向,轉化了歷史悲劇帶來的命運。「壯遊」的背後,是從宗教背景中昇起的「朝聖」(Pilgrimage)概念。求取救贖,就應該選擇一個遠方的聖地,下定決心,忍受折磨,堅決勇敢地朝聖地前去。聖地目標固然重要,路途中所經歷的考驗,最痛苦最恐怖的考驗,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經過了「朝聖」考驗,人於是蛻變成忠誠合格的基督信徒。
這樣一個概念,到了浪漫主義時代,化而為拜倫筆下哈洛德的經歷。他的「朝聖」乃是對於各種歷史與自然奇觀的巡禮,去到非常的地方嘗試非常的感官刺激,於是一個平庸的青年,成長化身而為生命豐沛滿溢的詩人。是之為「壯遊」迷人的浪漫價值。
余光中用詩把離散「壯遊化」了。面對不得已的家國傷痛,他既不逃避也不無奈哀嚎,而是予以個人私我化,成為自己的考驗。必得走過這些考驗,人才成長為詩人,用詩將這些經驗固定凝結下來,予其普遍與永恆的意義。
五、
周夢蝶曾經是台北最美麗的街景,武昌街上一方小小的書攤,攤上擺了各種詩刊詩集。詩人坐在攤前,以其生命姿態和那些書相呼應,卻又和賣書的生意保持若即若離,在亦不在的關係。熙來攘往的人群當然還是多的是為名而來、為利而往的,但在那一條街上,可以確定總還有些人不為名也不為利,為了詩與文學來來往往。
我們看到,並且因而相信了,一種詩人生命的可能性。他們活在俗世間,但俗世真正的意義卻在於鍛鍊各種透視拒絕的方法。詩人建構起自己的「孤獨國」來,然而弔詭地,「孤獨國」真的不是為了隔絕獨居而打造的,「孤獨國」是為了引領所有夜中不能寐的寂寞靈魂而寫的,讓他們得以從忍受寂寞襲擊到享受孤獨的洞見。
周夢蝶以詩為那個時代龐大的寂寞思考,將感官的痛苦轉化為透亮的說理,那亮光刺著眼睛,使人不得不在亮光前遮起眼來,於是在遮眼的瞬間,看見了自己內在某種原本不以為我們可以看得見的風景。
林海音則曾經是台北最溫暖的陽光中心。坐鎮在《聯合報副刊》,《純文學》雜誌與出版的背後,不斷地送出關懷鼓勵,讓原本不知道自己是作者的人,知道了原來自己是個作者;讓原本不確定文學和自己有多緊密關係的人,領悟了文學竟是自己活下去最大的動力。
編輯是文學的拓荒者,又是文學的守護者,守護著所開發出來的,又不斷越過已經耕耘的田地邊界,探入更廣大的荒野。編輯每天打開信件,閱讀一篇篇寄到手上的作品,放下作品,拿出信紙,開始寫一封封的信,聯繫作者,將所有作者攏入一張大網中,大家彼此連結,結成了文學的社群。
林海音代替了許多青年永遠見不到了的母親。給他們一個以文字文學包圍環抱的家庭,給他們許多心靈的兄弟姊妹,對抗那個離散時代尖刻的寒冷。
六、
記錄本身就是一種詮釋。尤其是面對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面對眾多即將消失的記憶。選擇記錄在那樣的時代中浮現的作家與作品,是一個清楚的立場。那個不一樣的時代,從不同生命體驗中產生的文學,不應該用今天現實想當然耳的方式,草率地閱讀。那樣文學被擺放回其創作者的具體人生觀照中,我們領會其珍奇影響,看到了那些我們自己永遠寫不出來,卻可以和他們同悲同喜的獨特內容...(未完,更多內容請見《印刻文學生活誌》91期三月號)
作者簡介:楊照
本名李明駿,一九六三年生,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畢業,美國哈佛大學博士候選人。曾任民進黨國際事務部主任、《明日報》總主筆、遠流出版公司編輯部製作總監、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兼任講師、現為《新新聞周刊》副社長兼總主筆、News98電台《一點照新聞》主持人。
陳懷恩導演手記:「余光中下課後的十分鐘」 /台北.陳懷恩.文
開始,耿瑜帶著文學家系列紀錄片的企畫來找我,那是○九年三月的事。
大師們的名字都熟悉,但沒有一位稱得上「認識」,「余光中」倒是其中較有印象的,與其說熟悉他的詩,不如說喜歡他的詩在楊弦的歌裡。
這個「輕率」的判斷,接案之後,才發現大事不妙,余老師創作之豐(五十幾本書,一千多首詩,不計其數的散文,譯著),哪是短短的一兩個月可以消化完成的,多元的詩風,更是令人難以捉摸。
導演陳懷恩拍攝文學家余光中的紀錄片《逍遙遊》劇照。(圖片提供/目宿媒體)
所以找了編劇浩軒來幫忙讀書,進而整理資料,(浩軒,台大經濟系畢業,退伍之後一心想創作電影,有耐心又勤快,毫無怨言地接下這個苦差事。)我們期望在正式拍攝前,能做一個假設性的劇本(儘管紀錄片可以無須一個準確的劇本),藉此能與製作單位與傳主余老師溝通,就內容上,也可以有所檢視。
原本打算從五十歲的余老師回溯過去,再呈現往後的三十年,這個形式的「過去」與「未來」共同構築余老師一生的創作。而選擇五十歲的意義在於同步我此刻的生命感受,以及以為那是余老師自省的關鍵時刻(引起軒然大波的「狼來了」,不就是發生在1977)。
然而,這個結構進展的一點都不順利,看似「強而有力」的開場,由於資料的貧弱,加上單向的觀點,如此的敘述,顯得有些矯情做作。也因此我們必須回歸正視「當下」,閱讀現在的他。
但是記錄余老師現今的想法與生活面貌,讓我們感到壓力非常大,我們幾乎找不到和他對話的方式,基本上他是嚴肅的,所謂「閒談」都必須在一定的學識範圍內。如果你熟悉他的作品,體認他背後的博學,他花那麼多時間,寫如此豐富的作品,因此不輕易「閒聊打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像你去拜訪他,第一時間開門接待你的人,是師母,一定不是他,他能有效地避開那個需要寒暄,需要客套的時刻。就紀錄片拍攝的原則與技巧而言,我這個導演,與被攝者的關係,可說是完全不合格。好難的差事啊!即使影片已完成,我仍舊惶恐忐忑,深怕力有未逮。
至於「側拍」,我們跟著他四處演講,在現場雖然能感覺到他的魅力十足,但記錄下來的多是「官方說法」, 整理之後,發現僅有寥寥的數分鐘內容,比「轉播」還不如。
那是一段難熬的日子,原本讀詩是件享受的事,但面對余老龐大的詩作,總覺得理不出頭緒來,也或許因為資料太多,也太多元,再加上自己不曾好好念過書,文學底子太差,所以從中完全找不到記錄的切入點,即使曾經也考慮用編年的方式,述說一個人的生命歷程,這種形式看似嚴謹,卻最沒有創意,而且余老師「龐大」的人生,豈是短短的六十分鐘(這是企畫單位,對影片長度,最基本的要求)能夠表達的。
所以我們不斷地提醒自己,回歸影片創作的本質,要用影像來說故事。
我始終相信電影畢竟是看的,運用影像讓觀眾瞭解,進而有所感受,而感動,是最重要的事。如果無法達到這樣的結果,就算影片的內容再豐富詳實,可能也僅止於讓觀眾理性地理解余老師的點點滴滴,而無法有效地傳遞作者(余老師與我)的情感,那樣的成績,也絕對不如一篇文章或新聞式的報導,那麼有效率且精準。
而且,紀錄片運用旁白來說明一切,是方便且不為過的,但我們在余老師面前,最不敢用的是文字,無論找誰來寫旁白,我們都不放心,就像是拍一部攝影家的紀錄片,我猜拍片的攝影師,壓力絕對是所有工作人員中最大的。所以我和浩軒就定下一個原則,也是限制,凡是影片中要用到的文字,就拿余老師的文字來表達,儘管尚未找到理想的敘事形式,我們也堅持要這麼做。慶幸的是,後來發現「寫自己」,在余老的作品中,並不難找到,余老師一輩子都非常認真、用力的記錄自己。
至於如何用影像來顯影他的種種,這是我較有自信的,畢竟我習慣思考影像形成影片的邏輯,假設能夠掌握「詩與人生」的「動態」關係,把影像用「資料」的概念去架構,讓「它們」能夠達成相對於「詩人」(「文學家」)的構成元素,或許這也是一種影像敘事的創意:「海邊的棧板──書,枯樹林──筆,濕地的水──紙」。只是依舊擔心我的影像能力不夠精鍊,無法與余老師的文字相匹配。
每星期三上午,余老師在中山大學仍有一堂課。在正式拍攝前,我和浩軒決定要先去上這堂課,儘管是英美浪漫文學,對於我這種完全沒有底子的人而言,他豐富的學養,耐心細心的旁徵博引,聽起來依舊有趣。
在一次上課之後,我用攝影機尾隨了余老師下課後的十分鐘,我盡量保持六尺的距離跟拍,靜靜地閱讀他的背影,圖像襯著空間中的腳步聲,竟然讓我有著一種莫名的感動。
離開教室,他拎著一個裡頭裝著學生作業及厚厚的原文書的提袋,另一手拖著一只水杯,從三樓緩緩地踏上五樓,步入教授研究室,稍事整理一下這個面海的書屋,用鑰匙將它清脆地闔上,接著將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這條二十五年來他一直走的路,或許對他來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對我而言,卻是一個重要的發現:這個簡單的動態,讓影像有了旋律,有了節奏,閃現了某種生命的能量,讓一種閱讀可以開始,就像一首曲子,總會有一個開啟的音符。
從此,故事可以開始說,用最合適的...(未完,更多內容請見《印刻文學生活誌》91期三月號)
作者簡介:陳懷恩
台灣新電影的第一波。二十多年來,與楊德昌、侯孝賢等多位台灣知名導演合作,擁有多方面的電影才華,作品超過百部。二○○七年《練習曲》自編自導與攝影,不但票房亮眼,更引發全台單車環島熱潮。
許正平小說〈煙〉 /台南.許正平.文
我從未經驗過這樣一座城,或者說,它只是一個鎮。
島之南,縣治所在,縱貫線上也算是快車經常停靠的車站。然而,走出火車站,明明高樓一棟連著一棟,特別是一家接著一家的旅社、賓館、飯店,奇怪的,卻幾乎杳無人煙,看不見爸爸來載女兒、男朋友來等女朋友等等這一類溫馨接送的場面,連車輛都稀少得可憐,只見計程車成排羅列,半天載不到一個人客。
彷彿一個搭建好的電影場景,卻因不明緣故導致演員集體缺席了那樣。空蕩蕩的大路筆直往前消失在遠處。遠處,層層疊疊的樓宇後面,突兀地升起一縷枯瘦的淡灰色的煙,靜止的畫面中唯一的動作。我感覺那裡彷彿才是這個超現實虛擬場面以外的真實世界,那裡有人,正在焚燒著什麼升起些什麼,做為向我召喚的信號。
有人從背後靠夭地重重拍我一下。喂,蘇愷,在想啥?是Jobi。
當兵同梯,Jobi。我還記得,剛下單位的同樂會肝膽相照時刻,從屏東萬丹來的他自我介紹說,最崇拜最愛Bon Jovi,大家可以就叫他Jovi。
我不太知道一個出身美國紐澤西州的搖滾樂團歌手和一個來自屏東的傢伙是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下發生關聯的,至於屏東,我只聽過萬巒豬腳。萬丹?那是什麼鬼地方?
輪到我了。我是蘇凱信,住在台北,二十七歲,對,因為一直在念書,所以比較老,我沒有綽號。像是偶然與巧合,或者更像是命中注定,那時在我們難得可以收看的電視畫面上,居然正好播出烏克蘭航空展上俄羅斯蘇愷27戰機在飛行特技表演中意外墜毀,濃煙如好萊塢戰爭電影特效四處竄飛。
Jovi大叫,蘇愷27,就叫你蘇愷27好了。從此我有了綽號,我還記得那是二○○七年九月四日,災難發生隔天,統計指出墜機意外導致八十三人死亡,是人類有史以來死傷最為慘重的航空展意外。
可能因為本島人發音部位和語言習慣問題,大夥叫著叫著Jovi久而久之變成Jobi,音短短的,語氣是男孩轉不成男人般一種帶著調侃的可愛。而我虛長的年齡也在日復一日的相處過程中,漸漸被忽略弭平,蘇愷27,簡稱蘇愷。也或許因為我的綽號由Jobi命名,我們並且成為可以稱作哥兒們或麻吉的那種關係,buddy-buddy。只是,那恐怕不是因為Jobi與蘇愷身上存在著多少共同的相似處,還是什麼心靈上的契合無間。
一切只因為我們同在一起當兵吧。我想。
走出車站半個小時之後,我和Jobi已經置身那些一棟接著一棟的賓館裡的其中一家。愛華大旅社。Love Hana Hotel。中文店名底下還附註翻譯,英文夾雜日文的怪奇組合。我們的老地方。
浴室裡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所謂浴室,不過是在床鋪和衛浴設備之間加裝一大片落地玻璃,中間部分則以霧面處理。因此,我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見淋浴中的Jobi光裸的膀子和健壯的蘿蔔型小腿,胸部以下膝蓋之上則以一種曖昧而欲蓋彌彰的馬賽克效果呈現。
我躺臥床上,抬高枕頭以靠背。酒紅色玫瑰花窗簾半開半掩,過午的陽光在地板和床單上印出一道斜斜的亮金色,髹滾過Jobi散落在床上的衣服,一件Net T恤和不知名品牌的牛仔褲。而我是暗的,在陽光分割裁切過後的界線另一邊。床單、枕頭和地毯全都發散出一種像是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待得太久悶出來的一股潮騷味,還有淡淡腥臭。床頭櫃上放著一只尚未拆封的杜蕾斯保險套。
打開電視。
Jobi圍著印有紅色旅館名字的白色浴巾走出浴室,搶過搖控器,撲坐床上,像按電玩遊樂器一樣對著電視瘋狂發射起來。新聞台、電影台、都會台、台灣台、幼幼台,畫面彷彿不斷來回穿越任意門般快速跳接,直到切進日本台的時候,我對Jobi喊停,我要看。「北海道風情畫」,日本地方旅遊節目,每集找一位藝人帶領觀眾領略北國各地的民俗風情、吃食特產。時在秋天,這回來到一個叫做知床半島的地方,照例入住某知名老溫泉旅館。穿和服的親切老闆娘,榻榻米房間,推開木頭格子門,就看見夕陽伴著楓紅落入鄂霍次克海,泡過溫泉,旅館老闆已經準備好用當季食材料理的昆布鍋……
「看得到,吃不到啦!」Jobi叫,隨即切換頻道。
螢幕上傳來咿咿哦哦的女聲,水手服已拆卸一半的AV女優頻頻求饒似的喊やめて示意男優繼續挺進。然而,僅管音調和姿態如浪似嘯,卻誰都看得出來,她在演,在工作,一切都是虛構的。這就是Jobi要的,他把音量加大,一點也不害臊。他說過,來這裡,誰不是為那個來的。我看見,他的一截小腿曝露在斜刺的陽光中,於陰暗房間內,其上毛髮閃閃發出光芒。往上,浴巾鬆軟包覆,而幾乎就要脫落了,只要他再稍稍轉個身,挪移半寸,那被隱藏的器官就會明明白白展示出來,這一切,使得我們在部隊裡早已袒裎相見且見怪不怪的身體恍然幻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叩!叩!叩!有人敲門。
有一種刻板印象,認為像我們這種從小在台北土生土長的小孩,一旦離開市區,就彷彿來到異國,對任何眼前看到的事物都像進大觀園般驚異不已,認為那些不跟我同一國的都叫做「俗」,台語講「聳」。
我要大聲辯駁:不是這樣的。念大學的時候,我也曾經和同學死黨幾度出遊,騎摩托車、搭火車、乘國光號,去到「南部」。那些和侷促台北相較起來遼闊得多的天空、田野、山林和海邊,茂盛蓬勃缺乏整修的路樹、沒有盡頭的公路、曬得較為黝黑的人們、貨車開來路邊擺起隨時就可以賣的水果燈具或兒童玩具,還有隨時停車隨時就有的7-11,都讓我有一種世界原本該是這樣的親切感。特別是每次有機會住到民宿,是的,我喜歡那些穿T恤夾腳拖的旅店主人,他們各自發明的不中不西或說中西合璧的料理,他們也不等你詢問就迫不及待告訴你哪裡好玩好吃這些那些。當然,我也愛那些和友伴們共擠一床大通鋪,徹夜不眠聊天喝酒玩牌狂歡的同盟時光。我甚至夢想,等退伍後存一筆錢,或許也可以找個安靜僻遠的地方,自己來開這麼一家,從此過著快樂無爭的日子。
然而,台北聳,我想,Jobi就是這麼看我的。碩士!有時候他這麼叫我,但他接下來的語氣卻分明是那種,哇靠你連這個也不懂,還算是個男人嘛。第N次點放的時候,他便一副走馬上帶你去見識一下好康的既酷屌又哭爸的表情。
那是我們第一次走進愛華大飯店。磚紅色磁磚牆面,樓高五層,每層開出四扇圓拱型對外窗,十字型鋁條將窗分割成對稱的左右上下,咖啡色玻璃看不透屋內什麼碗糕,說是大飯店,還更像某個年代流行過的一般民居建築。Jobi說是比他早兩年當兵的哥哥告訴他的,當然,並不是他們兄弟同在一處當兵,而是說,憑男人的本能、天性、直覺,當你靠近那裡,你自然就嗅得出那種味道,甚至深深明瞭你已身在其中了。
我絕不是指Jobi已經是隻識途老馬,事實上,我一眼看出他也是個生手,這不折不扣絕對是他的初體驗,從他check in時發抖的語調和指尖,電梯上樓時不時往頭頂監視錄影機瞥上幾眼的輕微焦慮感。他問我:「蘇愷,剛剛我不小心拿軍人身分證給他登記欸,屎啦,會不會被抓啊?」他居然緊張到連開門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能把鑰匙掉在地上。而當門外第一聲敲擊響起,彼時端坐在床上的Jobi簡直就像是當年升空後爆炸的美國太空梭一樣,彈跳起來接著重重跌坐地面。
小花沒等我們應答便直接開門走進來。滿地煙硝與Jobi還來不及拼回原狀的殘骸中,小花出場。她看見我和Jobi,有兩個人,愣了一下。喔,另一個等一下就來,她說,走到我和Jobi之間,拍拍床墊,坐下,shining shining,bling bling。自我介紹,叫我小花。小花看起來好幼齒,我追加一枚眼神問Jobi,嫖到未成年的就完了。小花彷彿一箭射穿我的心思,馬上接腔,老娘做三年了啦,夠老了,我才不是為著十萬塊給我老母推下海的哩,又不是演連續劇還是唱KTV。小花說她是老娘的時候,有一種少女的俏皮淘氣。
我想倒杯水來喝,然而窗簾縫隙間的日光打亮玻璃杯上的陳年黃垢,我把手又收回來。厚重暗沉的簾外有直升機轉著螺旋槳嗡嗡嗡嗡飛過的聲音。
漫長的,等待另一個女孩出現的時光。
有一搭沒一搭地,我和小花閒聊起來。小花二十,家住此縣城北邊與之接壤的另一個鄉鎮,已經是另一個縣界了,縱貫線上的蠅頭小站,卻有機場供飛機起降。這樣離鄉背井,小花認為這樣的距離已足夠稱之為離鄉背井投入花花世界,沒辦法只為賺這種錢總要給鄉親父老留點顏面,雖然她認為面子也不過就薄薄一層皮,秤來算去也不會比她賺的錢貴重。知道我的年紀以後,小花開始叫我阿伯。阿伯,恁細漢仔真閉俗喔?小花指的是Jobi。
的確,平常唬爛一大堆的Jobi,在小花進到房間之後,卻奇異地沉默著。一開始,他只是瞪著大眼睛有點像是被強迫帶到訓導處的學生,以無言抗拒著整個硬要他承認的罪行。然後,他從牛仔褲抽出七星,點燃,劈啪呼哧吸出聲音來,一遍一遍把白色煙霧蜿蜒曲折地吐進已嫌滯重腥膩的房間空氣中,那模樣比他平日清晨躲在營區廁所最裡間偷抽菸要我幫他把風時要誇張而不自然上千萬倍。他緊張。
小花轉身直接以手、以唇挑逗,或說挑釁Jobi的臉和身體。豹一般突然間,Jobi彈開手中半截菸灰,用更強的力道予以回擊,像是看準獵物便奮不顧身,猛然將小花抱住,欺壓在床上。一切措手不及。但小花知道怎麼處理,我看見她有如練過特技的體操選手,用身體的纏繞扭轉包覆,試圖化解Jobi的堅硬魯莽,以及堅硬魯莽所可能帶來的傷與痛。然而,顯然Jobi就是要來真的,衝到底。小花以眼神示意,我敢緊將床頭櫃上那一枚杜蕾斯拿給她,她順勢拉過我的手,親吻我的額頭,我的耳朵,要我加入。我就這樣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場3P,而另一個女孩始終沒有出現。
從那時開始,我也才漸漸發現,在這個看似空蕪荒涼沒有人的城鎮裡,真正的生活其實隱藏在那些髒灰醜舊的磁磚壁和水泥牆背後,在那些陰暗不透光的玻璃門的另一邊,有時它會露出一截久不見陽光的肉白大腿,有時則是一抹嵌著銀牙閃光的豔媚笑容,菸味,香水味,以及其他種種不可名狀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後的怪味。那是我從未見識過的另一個「南部」。暗紅色的,染著尿黃汙漬的,地毯與床單。窗簾和壁紙封圍成一個黯淡的世界,上面盛開一朵一朵顏色華麗卻又年老的小花。那裡,沒有辦法開著轎車掩人耳目,想到達,只能硬著頭皮走進去,很簡單也很複雜。休息兩百元起,住宿四百元起。
(更多內容請見《印刻文學生活誌》91期.2011/三月號)
作者簡介:許正平
一九七五年生於台南新化。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碩士。目前就讀清華大學中文所博士班,並兼任清華大學與世新大學講師。寫作文類橫跨小說、散文及劇本,曾獲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台灣文學獎等國內多項重要文學獎項。並擔任電影《盛夏光年》原著編劇、《穿牆人》小說改編。著有散文集《煙火旅館》、短篇小說集《少女之夜》,戲劇作品結集《愛情生活》等。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紀錄片 /台北.楊照.文
一、
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而產生了特殊的文學。或許應該說,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緣際會文學在其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以是創造了不同的、深刻的文學意義。
那是一個離亂的時代,離亂是那個時代最突出的性質。長達十幾年連續且愈來愈絕望的離亂經驗,鋪在那個時代的底層。先是中日戰爭,接著擴大為世界大戰,大戰結束立刻又引發內戰,內戰中,許多青年跟隨潰敗的國民政府,到了台灣。
到了一個陌生的海島上,遠離了家園,更遠離了原本的親族、地域社會紐帶。海島是離亂的終點,卻...
目錄
編輯室報告 在仰望敬畏之外 周昭翡
縫猴志 長鬃狒狒、貓頭鷹猴 西西
心靈解碼 何處是我家 林幸惠
八九點鐘的月亮 一個老人的肖像——記司徒華 張家瑜
封面人物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紀錄片
開場 風景背後:文字與影像的伏流 陳傳興
兩地——林海音
﹝導演手記﹞雖是侷限,卻找到了自由 楊力州
﹝作家寫作家﹞Amy、Jo,林海音 王盛弘
化城再來人——周夢蝶
﹝導演手記﹞獨一無二的詩人 陳傳興
﹝作家寫作家﹞袈裟下,埋著一瓣茶花 楊佳嫻
逍遙遊——余光中
﹝導演手記﹞下課後的十分鐘 陳懷恩
﹝作家寫作家﹞有一種奇幻的光 凌性傑
如霧起時——鄭愁予
﹝導演手記﹞十四行 霧 陳傳興
﹝作家寫作家﹞黃昏裡掛起一盞燈 孫梓評
尋找背海的人——王文興
﹝導演手記﹞尋找背海的人的旅程 林靖傑
﹝作家寫作家﹞在一個房間裡:與王文興的對話模擬 伊格言
朝向一首詩的完成——楊牧
﹝導演手記﹞跟隨惟一的嚮導,惟一的星 溫知儀
﹝作家寫作家﹞詩人的故事 陳玠安
結語 以記錄來詮釋一個時代 楊照
張大春專欄:這就是民國
可恨的是誰?
豪門公子實難為
新亭對泣到無詩
碼子一來大家胖
有請大龍頭
民國王猛張其鍠
從學生軍到光復會
童偉格專欄:童話故事 青春之海
散文 偵探看夕陽 邁克
劉克襄專欄:F23.5左右 一場冬日的鼴鼠戰爭
美好的一年:慢遊屏東 部落客瘋屏東 Andrew Ryan等
演藝廳 鄰居的鄉愁,京劇的擦邊球——散寫國光劇團新編《百年戲樓》一二 周慧玲
特別連載 張愛玲與她的十七個作家朋友(完) 蔡登山
特稿 濟慈寓言長詩:蕾米亞 余光中╱譯
那些人那些事 解開父親在東京之謎 鄭鴻生
美術館 串,連,通。──試解艾未未藝術裝置《通》 陳家毅
特別刊載
東京巢鴨訪津島佑子 吳佩珍
津島佑子2011台灣行側記 吳佩珍
漫遊者 少年白頭皮影戲——訪冀南皮影戲傳承人申國瑞 莊新眉
剪貼冊 J是我見過最悲哀的男人 顏訥
場邊故事 「信任」的能階跳躍 陳金鈴
CEO生命閱讀
家室裡造氛圍‧平凡中創遠景——專訪歐德傢俱董事長陳國都 田運良、林瑩華╱採訪 蘇惠昭╱文
三月小說 煙 許正平
編輯室報告 在仰望敬畏之外 周昭翡
縫猴志 長鬃狒狒、貓頭鷹猴 西西
心靈解碼 何處是我家 林幸惠
八九點鐘的月亮 一個老人的肖像——記司徒華 張家瑜
封面人物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紀錄片
開場 風景背後:文字與影像的伏流 陳傳興
兩地——林海音
﹝導演手記﹞雖是侷限,卻找到了自由 楊力州
﹝作家寫作家﹞Amy、Jo,林海音 王盛弘
化城再來人——周夢蝶
﹝導演手記﹞獨一無二的詩人 陳傳興
﹝作家寫作家﹞袈裟下,埋著一瓣茶花 楊佳嫻
逍遙遊——余光中
﹝導演手記﹞下課後的十分鐘 陳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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