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初安民
文學是長遠事。
文學在更長時光的淘洗、遺忘,一代代激昂、璀璨的書寫夢華錄,或讓過了一定年紀的文學老編輯,悵然、怵然。也更珍惜這所有細微搭建,相信靈魂最深邃價值,所有曾經的,現在的,未來的,一個「文字共和國」的,相濡以沫,不同世代的創作者。一個轉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成空。
這份《短篇小說》雜誌,只要是曾經參與者,便知其中艱難,如今之文學生態,創作者們所投入之心力,與回饋往往遠不成正比。
為何我們仍會聚於此?
摸索「小說」在真與偽、紀實與虛構、朝聖與返俗、凝視與散焦……種種與稀薄之現實的突圍和貶值之語言抗搏實踐。
我個人的情感是:這是一份更擴大那個看不見圓圈的「同仁誌」。
不同世代、不同畛域的小說,在一個可能一轉念便煙消雲滅的,脆弱紙本文字雜誌平台上,品類殊異,實現這些靈魂巨人們和造物摔跤的夢境痕跡。
*
自本期起,《短篇小說》除繼續刊出名家與秀異新人的精采作品,另特邀楊凱麟教授,擬「法文字典」形式,由字母A到Z,挑選一個哲學意義或小說意義上,充滿繁複可能的詞,由台灣五、六年級最具代表性的五位小說家:胡淑雯、陳雪、童偉格、駱以軍、顏忠賢,就每一個被哲學話語延展過的詞,以短篇小說的形式持續不斷進行對話。
本期是第一個字母「A:未來」。這個中生代小說家們和哲學家的迴旋、複奏、搏擊與飆舞,將以「一期一會」的方式,進行到第26個字母。請大家拭目以待。
*
文學是長遠的事,多遠?
我困惑並也持續向前挺進。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初安民
文學是長遠事。
文學在更長時光的淘洗、遺忘,一代代激昂、璀璨的書寫夢華錄,或讓過了一定年紀的文學老編輯,悵然、怵然。也更珍惜這所有細微搭建,相信靈魂最深邃價值,所有曾經的,現在的,未來的,一個「文字共和國」的,相濡以沫,不同世代的創作者。一個轉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成空。
這份《短篇小說》雜誌,只要是曾經參與者,便知其中艱難,如今之文學生態,創作者們所投入之心力,與回饋往往遠不成正比。
為何我們仍會聚於此?
摸索「小說」在真與偽、紀實與虛構、朝聖與返俗、凝視與散...
章節試閱
住在一樓的人家敞開著大門,祭拜天公。他們舉香,向天頂禮,他一路走過,有不祥之感,以為大夥祭拜的是他。褲袋裡的手機頻頻震動,家人想必急著尋他,說不定還會打電話給遠在埔里的老婆。三天前老婆帶著兩個兒子回到老家,探視癌症末期的父親。岳父一向瞧他不起,見面時懶得廢話兩句,以致他對岳父將不久於人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不是冷漠的人,只是心寒。步入中年才後知後覺,原來這個社會講究的效率、精明、膽識、耍狠,他沒一項具備。
踏上這一帶最熱鬧的大街,兩旁的商店全已拉下鐵門,有一種人去樓空的荒涼。走著走著,不禁悲從中來。如今退休,有錢有閒,是好友們羨慕的對象,為何成天悶悶不樂?我到底怎麼了?我到底想怎樣?倘若你的負荷純屬多此一舉,你將如何……方棋的詩句突然飄進腦海。
四人同年畢業,同年當兵,退伍後不時聚在一塊。小趙他們有講不完的軍中故事和關於戰爭的哲思,唯獨他沒事蹟值得分享,也沒任何深刻印象,只是淡淡的說:這兩年,最常聽到的是,你是豬啊!然而,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四人裡面,第一個找到工作的居然是他。中東時值基本教義派隱隱冒泡、尚未爆發的年代,台灣中小企業和阿拉伯人常有生意往來。任用他的老闆經營一家平價成衣出口公司,老闆看上的當然是他阿拉伯語文的背景。他到任不久,老闆就後悔了。他分不清伊朗、埃及、沙烏地阿拉伯三國之間的政經差異不打緊,更糟的是,他不會用阿拉伯文寫信或通電話。有一回,三個蘇丹人遠道而來拜訪工廠,老闆要他負責接待。面對這輩子第一次親眼見到的中東人,他支吾了老半天才吐出連老闆都懂得應對的寒暄語。我雇用了一個啞巴!事後老闆撂下重話。不知幸或不幸,他沒因此辭職,老闆也沒因此炒他魷魚。當職務從機要秘書降轉為驗貨員,他感激萬分,覺得終於可以把阿拉伯文忘得一乾二淨。這份工作從他二十幾歲幹到五十幾歲,一直到去年退休為止。三十幾年間,並不是沒有變換跑道的意念。移民加拿大多年的二姊不斷慫恿他,為了孩子的教育應趁早移民。你的薪水不過兩三萬,她說,在加拿大洗盤子賺的都比這多。還有,多年在大陸做生意的大哥不只一次要他同去打拚,大哥拍胸脯保證,不但可以賺大錢,還可以玩很多女人。他雖曾起心動念,心窩裡癢癢的,卻未曾提起破釜沉舟的勇氣。
一九九○年代初期,老闆為求生存,結束台北郊區的基地,轉而在東南亞國家設廠。自那時起,他在公司的首要任務就是出差,到緬甸或越南驗貨,一年好幾趟,一待就是個把月,二十多年來早已數不清時數天數了。對於出差,他深惡痛絕。住的是落後國家二等旅館,吃的是一輩子也無法習慣的咖哩烹调。夜晚尤其無聊。緬甸和越南都曾歷經肅殺時期,那時的仰光或河內根本沒夜生活可言,後來些微開放──先是越南,後來緬甸──當地的員工才膽敢招待他喝酒嫖妓。然而,一回生,兩回熟,三回便無趣了,加上雙方語言不通,只能用破英文比手畫腳,最後那幾年再也沒人約他出去飲酒作樂。某年在河內染上性病,從此寧可在旅館自慰也不敢輕舉妄動。
寂寞難耐時,他覺得這不是出差,而是坐枷。
一年多前,再度來到仰光。這是最後一次「坐枷」,挨過這二十天,便可回到台灣,向公司辦理退休。寤寐以求的時刻終將來臨,心情特好,連仰光都變得親切。隔日清晨,匆匆步出旅館。以往他都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一小時出發,繞著遠路慢慢閒晃,瀏覽市區,時候到了才來到工廠。昨晚一夜好眠,醒來發覺睡過了頭,這下散步不成,只得抄近路。
走上一座小橋,橋上只有他一人,太靜了。狐疑間,他轉頭看看兩邊的溪水,溪水不流,仔細端詳,溪水不是水,卻是一片凝滯不動的爛泥。怎麼回事?他倚著欄杆,彎身俯瞰橋下,這一瞧把他嚇得魂飛魄散,身子踉蹌地往後倒退,跌個四腳朝天。一個月前,緬甸遭受納爾吉斯熱帶風暴襲擊,受害人數達總人口一半,二十多萬人因此喪命。他看到的是人間地獄的光景,雖只倏忽一瞥,卻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面。橋墩周圍盡是屍體,全都裹著一層土黃的爛泥,因堆積過久,泥巴早已凝結如漿,每具屍體宛如雕塑般稜角分明。其中一具彷彿還活著,嘴巴微張,好似苦笑。令他日後噩夢連連的是那名死著的眼睛,他沒看錯,那雙眼睛大大張開,和他對望。
忘了是用跑的還是爬的通過那座突然變得很長的小橋,也忘了那二十天是怎麼熬過的,當時只想,撐著點,回到台灣一切都沒事了。不幸的是,回到了台灣,戰慄的情緒逐漸在心裡擴散。他失眠、心悸、焦慮、恐慌、厭世,打死也沒料到,企盼許久的退休生涯竟是在身心交瘁、朝不保夕的情境下一天天度過。
老婆帶他到廟裡拜拜、收驚、乞爐丹。老婆同時找來高人,高人指點迷津,要他隨時誦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老婆還帶著他去請教一名退休達人,達人耳提面命,建議他吃素、戒菸、戒酒、天天運動,切忌成天待在家裡發呆。於是,他吃素、戒菸、戒酒、天天運動;早上爬山,下午游泳,晚上散步,無論從事哪項總不忘在心裡誦讀《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精疲力盡之下,症狀減輕,但心中仍有罣礙。
──紀蔚然〈走遠路〉
住在一樓的人家敞開著大門,祭拜天公。他們舉香,向天頂禮,他一路走過,有不祥之感,以為大夥祭拜的是他。褲袋裡的手機頻頻震動,家人想必急著尋他,說不定還會打電話給遠在埔里的老婆。三天前老婆帶著兩個兒子回到老家,探視癌症末期的父親。岳父一向瞧他不起,見面時懶得廢話兩句,以致他對岳父將不久於人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不是冷漠的人,只是心寒。步入中年才後知後覺,原來這個社會講究的效率、精明、膽識、耍狠,他沒一項具備。
踏上這一帶最熱鬧的大街,兩旁的商店全已拉下鐵門,有一種人去樓空的荒涼。走著走著,不禁悲從中...
目錄
陳又津 準台北人
邢舟 夜路人
韓麗珠 種臉
梁靖芬 按摩
潘國靈 不動人偶
紀蔚然 走遠路
菲立普‧歐奇利耶 美好的一日
賈西亞‧馬奎斯 《巴黎評論》‧作家訪談
字典:A──未來 A comme Avenir
胡淑雯 陳雪 童偉格 駱以軍 顏忠賢
陳又津 準台北人
邢舟 夜路人
韓麗珠 種臉
梁靖芬 按摩
潘國靈 不動人偶
紀蔚然 走遠路
菲立普‧歐奇利耶 美好的一日
賈西亞‧馬奎斯 《巴黎評論》‧作家訪談
字典:A──未來 A comme Avenir
胡淑雯 陳雪 童偉格 駱以軍 顏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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